一支唐军手中,自己一定沒有活路。
“饶命,饶命,铁锤王大人饶命。这里的坏事,不是我等干的!”既然已经下马求饶,就无所谓脸面不脸面。不该承担的罪责一定要撇清,以免被铁锤王误会,不肯高抬贵手。
“我们來时就这样了,我们都是骑兵,只想着早点冲出城去,根本沒时间下马抢劫!”
“是唐军,是那边的唐军干的。铁锤王老爷,他们违背了您老的命令!”
“我等都是李归仁将军的嫡系,今年春天才被调过來。沒在长安干过任何坏事!大人如果饶我等一命,我等愿意为大人粉身碎骨”
求饶的理由五花八门,一个比一个充分。
走在陌刀队前锋的王洵缓缓停住脚步,杀戮噶然而止。
跪在地上的骑兵们向后躲了躲,手捂胸口,垂首于地。他们知道自己做出了最佳选择,铁锤王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沒兴趣杀戮已经放下兵器的敌人。
看见陌刀队停住了脚步,堵在长街另外一侧的唐军,也立即收手。他们摸不准王洵的脾气,唯恐引起争功之嫌,遭到陌刀队的无差别攻击。在大唐的阵营中,两支友军刀兵相见,如今已经不能算是新鲜事情。即便过后郭子仪出面主持公道,也不可能为了几个无名小卒,得罪铁锤王这样的猛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王洵的最终裁决。宽阔的长街忽然变得极其安静,与周围燃烧宅院和连绵不绝的喊杀声显得极不相称。但是王洵却迟迟沒有回应,只是拉下了马甲,举目四望。
宽阔笔直的街道两旁,大部分院子都冒着浓烟。被溃兵丢弃的包裹和长安百姓的尸体,横七竖八地丢在墙角。与战死者的身体一起,将整条街道变成阿鼻地狱。
侥幸沒有受到冲击的院落大门紧闭,里边的父老乡亲们既沒勇气出來替自己报仇,又沒有勇气出來求安西军主持公道。偶尔从墙后探头张望,露出來的则是,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
那种目光,王洵曾经很熟悉。当年他攻破柘折城,攻破俱站提时,在当地人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仇恨。那种仇恨让他犹如芒刺在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化解。抢劫和杀戮,并不止发生在这一条街道上。今晚他也不止击溃了一群敌人。
王洵忽然感觉到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坚持要将叛军消灭在长安城里。如果按照朝廷的意思将敌人放走,也许长安城不会遭受今夜的灾难。尽管他选择了最冒险的夺门战术,是为了最大限度避免叛军狗急跳墙。
堵在街道尽头的那群兵士他认得,正是马方带來支援他的神武军,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殿前兵马,天子近卫。真的将他们抓起來严肃军纪,非但会令安西军和朝廷的关系更为紧张,马方那边,也很难说清楚。
但是,不处置他们,就无法震慑其余趁火打劫的宵小。趁乱涌进城里的盟友不止神武军一家,谁也无法保证这些家伙的军纪比神武军更好。
“是他们干的,是他们干的!”仿佛猜到了王洵为何犹豫,跪在地上的叛军士卒大声叫喊,同时将手指向背后的唐军。“我们來的时候,正看见他们在杀人放火。不信您老找人去问,如果有半句假话,我等情愿被您碎尸万段!”
“不是,不是我们干的!”被王洵的沉默压得透不过气來,堵在街道尽处的神武军士卒,也开始大声自我辩解“我们來时,我们來时就这样了!是叛军干的,是叛军干的!”
“是唐军杀人放火!”
“是叛军干的!”
唯恐王洵拿自己开刀,两方将士互相指责。这样的吵闹,当然不可能有结果。看着王洵的脸色越來越阴沉忽然有人灵机一动,指着附近紧闭的庙门喊道。“放火者躲在寺院里。放火者躲在寺院里!”
“放火者躲在寺院里。放火者躲在寺院里!”
“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他们躲起來的!”无论是否听见了寺院里的异常动静,两方将士异口同声。
正躲在门板后两股战战的周姓校尉闻听,吓得连哆嗦都顾不上打了。拼尽全身力气抽开门闩,冲着外边大声喊道:“冤枉啊!小的冤枉。小的抓了边令诚,准备献给大将军。小的沒杀人,沒杀人!”
“冤枉,我们冤枉!”众溃兵趴在地上,冲着王洵大声喊冤。只有边令诚沒有跪,用剩下的一只胳膊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冲着王洵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老夫在这里。姓王的小字,老夫在这里。这就是你要重建的大唐,哈哈,老夫看见了,老夫全看见了!”
“老贼,你也有今天!”王洵顾不上再追究到底是哪路兵马趁火打劫,踏过一层层尸体,大步走到边令诚面前。魏风等人怕敌军使诈,大步跟在他身后。一瞬间,陌刀队的注意力全都转向了寺院,再沒人管门外的俘虏和友军。
已经下马投降的叛军骑兵不敢逃走,继续跪在地上,等着王洵发落。堵在街道尽头的神武军士卒却是做贼心虚,偷偷地挪动脚步,将身体一点点儿往远方蹭。
“我当然有今天,老夫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边令诚对着王洵,将门外的情况看了一清二楚。“哈哈,只是你,功高震主,又不被同僚所容。早晚会步封常清后尘!”
“住口!”王洵怒不可遏,低下头,一把抓起边令诚的衣领,单手举起。“老子将來什么下场,你看不到。但是今天,却要拿你的脑袋,祭封四叔在天之灵!”
“呃,呃,呃-----”边令诚被勒得脸色发紫,却依旧不肯服气“掐,掐死,掐死我了。你,你掐死我,也沒沒有用。如果,如果沒有朝廷,朝廷的旨意。我,我怎可能杀,杀得了封,封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