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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氏午睡方起,小寒在门口轻声报告道:“太太,大娘来了。”
“快请进来。”牟氏高兴地笑起来,然后对大寒说:“到东厢去看看三郎起了没,若是起了,记得让麻嬷嬷先喂他喝一口水,再喂他喝补药。仲秋都过了,天儿眼见着就要冷起来,三郎体质弱,仔细看好勿令他吹了风。”
大寒福福身,赶紧转身去了。
谢大娘听到了牟氏的吩咐,眼里闪过几分忧虑。她在牟氏身边坐下来,看她对镜理妆。牟氏梳的是高锥髻,大娘便亲手从牟氏的描金海棠花妆匣里选了几支鑲红宝石的海棠花短簪,笑道:“娘带这个吧,衬得你肤色好呢。”
牟氏爱海棠,妆盒里常用的头面有一半以上都是海棠花样子的。她一看大娘的选择就笑了,示意小雪帮她簪上,拉过大娘的手放在膝上轻轻拍着,爱怜地说:“蓉娘还记得否?你小时最爱将我妆盒里的花簪一支支拿出来,在床上摆着玩,若是有长短颜色不同的,摆得不合心意了,还要哭呢。真正是个小古怪脾气。三郎和七娘也和你这个大姐姐像,看着乖得很,其实哪一个都不好伺候,为着他们两个呀,我日间真是操碎了心。”
伺候的丫鬟们都抿嘴笑了起来。
“娘~~~”大娘软软地靠着牟氏的肩头埋怨她:“我都这般大了,连孩儿都生了,还提这些陈年往事作甚么?没得叫人脸红。”
牟氏含笑端详大娘,她的女儿生得端庄秀丽,从小呵宠着大的,嫁的是这天下最年少有为的少年郎,生的是日后前程最远大的孩子,将会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牟氏心满意足地叹口气:“娘的蓉儿嫁得好,日子过得好,娘心里就顺着呢。娘这后半辈子,只要将那两个调皮鬼儿好好养大,看着三郎娶了好媳妇儿,七娘嫁了好郎君,早早生了聪慧乖巧的孩儿,娘这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娘垂眸想了想,轻声问:“娘,三郎已经足五岁了,怎地不将他送去开蒙?大郎和二郎都在王氏族学开蒙的,我看着学得很好。族学现在也是磐郎管着呢,三郎送去那儿不会有事的。”
牟氏叹气道:“你是不知道三郎的身子弱呢,他是用一口不妥当的饭食都要闹肚子的,日常穿少半件衣衫都要受凉,我哪放心将他放到学里?而且学里孩子多先生少,又不允许仆婢随身跟着,三郎现下连衣衫都还穿不好,一团孩儿气。你爹前些时候也说要送三郎去学里,吓得我一夜睡不好觉,幸好说住了他。我想着呢,家里什么都有,就令他在家中开蒙,请了好先生教,不也一样?三郎是个聪慧孩子,在哪里学得都不差的。也请了良医慢慢与三郎调理着,待过两三年,三郎的身子骨壮健了,便再令他家外去进学。三郎是好孩子,到时再去,与同窗们相处得必也不差的。”
大娘无声叹了口气,半晌不知能再说什么。
牟氏站起身来,要去厨房看给三郎和七娘准备的晚食,大娘便用了个话头儿退出来,慢慢回到了前院,她和夫郎王磐暂住的风院,伴着自己的孩儿王修玩耍了半个下午。
夜里,王磐看着妻子郁色难去的表情,笑道:“蓉娘这是怎了,在爹娘家都这般愁眉不展?”
谢大娘问他:“筑之,我大弟弟在学中表现如何?”
“大郎华邵?学里秦教授评他‘心正,敏慧,好学’,说实在的,我亦十分欣赏他。”王磐正了脸色,仔细看妻子一眼,直说了:“你怕大郎太强,阻了三郎的前程?”
大娘脸色微微一沉:“你如何这般看我?大郎也是我亲手抱过、喂过饭的弟弟,我出门前,他与我最亲不过。”
王磐微微一笑,安抚妻子:“蓉娘多心了,我何曾这样看你。”他不再说谢家郎君,转而提起了家族历史:“你嫁入王家未久,许是不知我金陵王氏曾分族两次,次次元气大伤。两次分族,源于在任的族长实力薄弱,无法服众,以致族内矛盾滋生,无法一致对外。分家分族便是衰落的起始。”他意味深长地说。
大娘想要说什么,王磐止住她,含笑道:“你已嫁与我,是我王氏族人。好好教养修儿,早日再为他添个弟弟吧。”
王磐的眼神太亮,亮的几乎刺痛大娘的眼。她终究是柔顺地说:“嗯,妾身明白了。”
☆、第17章送别王家
说是要住一两旬日,但其实到第三天午前,王磐便领着妻儿弟妹告辞归家了。
丞公府从上到下都到大门口相送,王家的车马已经整装待发。
牟氏握着大娘的手细细叮嘱着保重话儿,而男人们看起来就一点儿离愁别绪都没有,谢丞公背着手说了几句诸如“好好待大娘”之类的话,王大郎自然也是肃容应了。
华苓觉得最有趣的是王三郎,他依然将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的,今日穿一身圆领滚边黑缎袍,白玉带束发,腰悬白玉佩,犹如观音座前童子。王三郎一看到七娘就死瞪了她一眼,七娘又怎会忍气吞声,当下眉心一点朱砂也都杀气四溢,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白白的糕点,狠狠地朝三郎晃了晃。
王三郎的脸色一下全黑了,红黑红黑交错,一下子连身子都有些打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