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归葬江陵的。只是路途遥远,谢丞公很少会带着一家大小回乡,多半都是像今年一样,在府中设坛遥祭了事。不过,即使丞公府的祭祖仪式已经算得上简洁,华苓也被香火熏得两眼汪汪,磕头磕得晕头转向。她只庆幸这年头的人还不兴燃鞭炮,是把竹竿烧得噼啪作响来驱邪求安的,烧竹子虽然也很响,总算还弥漫不出大量的空气污染物来。
清明节后两三天,大郎就打点好了行装,禀告父母预备出行了。
这是件很大的事,谢丞公亲自带着所有的家人,把大郎一直送到了城外的十里亭。游学毕竟是有着不小风险的事,而且这回要离家的还是大儿子,谢丞公还是很着紧的,一路上板着脸训了大郎不少的话,又将两名要追随大郎游学的武仆一一敲打。
大郎再沉稳也才是十五岁而已,一路对父亲唯唯诺诺,心早飞到山长水远的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眉眼飞扬不已。
华苓看着觉得好笑,又觉得有点忧伤,生为女孩子就是这样不好,一辈子能走的路,很可能就是从娘家走到夫家而已。
一路到十里亭,下了马车,就有仆役快手快脚摆开简单的离别宴来。
大郎启程之前,一家人要入席喝一杯送别酒,每人都要对大郎说几句平安话儿,兄弟姐妹们也都准备了一些旅途上可能用得着的东西赠给大郎。
——送别,对这年代的人来说,是非常非常郑重的一件事。
兄弟姐妹们在轮番上去和大郎说话,华苓站在十里亭边,看着一辆朴素的马车从城里方向驶过来,也在十里亭这里停下,然后一个风神俊秀的郎君下了车,快步过来向丞公和牟氏请安。
美男子诸大郎啊,华苓瞪圆了眼睛。
诸清延深深一礼,含笑从容道:“延见过丞公,见过太太。”
谢丞公并没有惊讶神色,缓缓颔首道:“你二人皆算得上心思缜密、性子沉稳之辈,结伴同行,我甚放心。路途上切记遇事不可慌,也不可贪看山景水色而荒废了修行。”
大郎和诸清延一同肃容应了。
小娘子们都惊了,没有人告诉过她们,大郎游学会跟诸大郎同行啊!最重要的是,她们只准备了大哥的别礼,没有准备诸家大哥的!实在是,太失礼了!
二娘、三娘、四娘都很焦虑,但想来想去都得不出好法子,最后也只得像大郎一般,敬诸大郎一杯水酒了事。
家人轮番道别,最后终于轮到了华苓。她先是笑眯眯的朝大郎和诸清延施一礼,站直了身立刻竖起了眉毛:“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要与诸家大哥一同游学的事也不告诉我。好生失礼,姐姐们都很是不安,不曾为诸大郎准备别礼呢。”
大郎摸摸华苓的头,爽朗笑道:“这可不是大哥的主意,阿延恳求我如此做的。”他笑眯眯地朝诸清延的方向努努嘴,小声告诉华苓:“小九你应该看出来了吧,那位长公主颇心仪于他,嘿嘿。”
“噢~~~明白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那可真的很麻烦!”华苓恍然大悟。不过她也没想到,那晏河长公主居然这么彪悍,直接逼得刚来到金陵没有多久的诸清延要离开金陵来躲她。
两兄妹于是一起看诸清延,两双颇似谢丞公的眼眸蕴着相似之极的狡猾笑意。诸清延咳嗽一声,无奈地说道:“谢大,你勿要与你家小妹说不着调的话。”
大郎摆手笑道:“诸大放心吧,我家小九最聪慧不过,她知道什么应当说,什么不应说。小九你说是吧!”
“当然,当然。”华苓眼睛弯弯。
两兄妹你应我和,把话都说尽了,诸清延越发无奈,看着他们两兄妹感情好又有些羡慕,束手叹道:“有此兄,有此妹,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华苓滴溜溜的一双眸子看了诸清延两眼,好奇问:“似是听说诸大哥家并无兄妹?”
“确实如此,我苏州诸氏近三代都只得一子。”诸清延点点头。
华苓想想又小声问:“诸大哥果真未曾定亲呢?”
诸清延咳嗽一声,暗道谢大的妹妹果然不同凡响,问这样的问题也毫无羞色。也不是什么不能对人说的话,便应了:“确然未曾定亲。”
大郎轻斥道:“小九这是说什么,这也是你小女孩儿能问的?”
“我也就是问问……”华苓也知道自己很搪突,甜甜朝两位大哥一笑,看到爹爹距离很远肯定听不到她的声音,才嘀咕道:“大哥你也知道,金陵的小娘子都颇心仪诸大哥呢,我就是问清楚了,要是诸大哥已经定亲了,也好告知于她们。”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诸大郎有没有心仪的对象,但这种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诸清延看着面前这小女孩儿,禁不住要弯嘴角。游春那日见就知道这是个非常聪慧的小娘子,现在来看越发伶俐了,就算调皮也不会让越过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界限,真是可人意儿。要是他也有这样的妹妹,岂不是好。
大郎也知道,其实华苓就是为了二娘、三娘问的,也没再责备她,只道:“往后我不在家中,你胡闹也不要太过,要是惹得爹爹不快了,我看你如何是好。”
“小九知道了。”
“若是想要外边的有趣玩意儿,便让金瓯传话,令前院陈执事去采购,我已经叮嘱过他,凡是出府去办事,就给你带些小玩意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