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坚信:只有彻底的死亡,才能拯救我的灵魂!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小克里斯汀,随着大军到达了日不落山下。
“哥哥,日不落山到了!”
当小公主将我从昏睡中唤醒时,我才发现自己所乘座的马车,已停在了天之裂痕的入口处。
我走出马车,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放在手中,端详了一眼后,随手又将之撒入风中。
高耸入云的日不落山,依然和十年前一样的凄凉,十年前在这里,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这里和风都一样,都是流尽我眼泪的伤心地。
回到车上后,我乘坐的马车当前,长长的一列队伍在狭窄的通道里缓缓前行着。我四肢大张地躺在车厢顶上,脑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想。小克里斯汀则盘腿坐在我的身边,左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朵白色的小花。
小克里斯汀手中的花,就是传说中的忘忧花,看上去很不起眼得白色小花,六个花瓣,没有浓郁的香气,也没有艳丽的花瓣,是世间生命最短的植物。
南方的瓦伦关口已经遥遥在望,前头的部队甚至可以看到城墙上魔族守军的服装。就在这时,小克里斯汀突然抬起了头,望向天空,我也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了异样。
在天之裂痕上方的高空,无数的光状羽毛在空中织成一个巨大的六翼炽天使像。
我身后的士兵也看到了天上的异样,密密麻麻的人流开始譁然,而不远处的瓦伦关上,防守此地的魔族同样也是惊呼声一片。
难以抗拒的神威,怒海狂涛般由高空中降下,在凡人无法抗拒的神威面前,不论魔族还是人类大军,都不约而同地一起战战兢兢跪下。
在神威面前,能够不为所动的,就是同样已经踏入神之领域的' 人'.“来了吗?”
小克里斯汀睁开眼,微微一笑,手中的忘忧花裂成六片,一齐向空中飘去。
马车周围的地面,突然显出无穷的绿意。几千年来一直寸草不生的天之裂痕,以我身处的马车为中心,无数的植物疯狂地生长着,仿佛要将几千年来被压迫的生机一次爆发出来。绿意蔓延之处,神威带来的精神压迫被抵消,跪着的人可以站起来,挺直腰,抬头仰望空中的天使泪。
“终于来了吗?本来我还想趁这个机会顺路见见你,顺便查清一件多年前的疑虑!”
虽然我现在精神和身体状态都极不佳,但天使的神威对我也不起作用,我正打算变身飞到空中一探究竟的时候,小公主从马车的窗户里探出头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达秀哥哥!为什么车子不走了?”
我答道:“是一个老朋友,他大概想给我们制造点麻烦。不必担心,哥哥会保护你的!”
我跳下马车,摸了摸小公主的脸,劝她安心。
空中,光的羽毛组成的天使幻像,正逐渐实体化。地面上,小克里斯汀制造出的绿意,不但充满了整条裂痕古道,就连旁边的瓦伦要塞,如今也是生机盎然,一片春色。为了对付我的' 老朋友' ,他一出手就用上了沧海龙家传最强的绝招' 天人合一'.马车的车门在这时打开,和小公主同处一车的兰丝走下来,无光的盲目对着空中看了一眼,然后对我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歌!”
“唱歌?”
我凝神听去,果然捕捉到了一丝细若蚊吟的歌声,这声音并不是通过声波传播,而是直接传入大脑的深处。
那歌声,乍一听,似是温柔的母亲正在对远方的游子发出召唤,仔细聆听,又似乎是怀春的少女正在对情郎斥说衷肠。歌声若远若近,若有若无,前一刻似乎正在你耳边歌唱,下一秒却又飘向远方,难以捉摸。
“这是什么歌声,听起来的感觉,怎么这么怪异……”
乍闻歌声的我,突然没由来的心头生出无穷无尽的酸楚,眼前幻觉丛生。父亲、母亲、安达、义父和希拉,那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们,那些早已死去多年的爱人,在这一刻突然都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们冲着我伸出双手发出召唤,温柔地微笑着。
看着他们,一时之间,我泪流满脸。
“啊!安达,希拉,你们都在啊!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一个孤孤单单地活在这世上!你们知道吗,没有你们的日子里,我活得好辛苦……”
安达和希拉,我生命中最爱的两个女人,她们牵着手,一齐对我伸出。我快乐地张开双臂,向她们拥抱过去,只要能抱住她们,哪怕为此而失去一切,我都无怨无悔。
“这就是传说中,日不落山上的守护天使用来对付堕落天使得绝招,安魂曲吗?和月渎倒是有九分的相似啊?”
就在我即将拥抱住爱人的那一刻,小克里斯汀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我只感觉额头一痛,眼前的幻象化作破碎的镜片裂开来。
当我被惊醒过来时,发觉自己正和小公主互相搂抱着大声地哭泣,不仅是我们,跟在我们身后的帝国士兵,全都扔掉了武器,互相搂抱着像婴儿般哭个不停,在哭的同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失而复得的快乐。
“蕾蒂,你是丽最好的朋友!丽不是不想救你,只是因为丽很没有用,丽实在没有办法!”
就连小公主,她也呜咽着哭个不停。两万余人的大军中,除了小克里斯汀以外,只有兰丝不为所动,其余的人,都像孩童一般地抱头痛哭。
当小克里斯汀一指刺在额头,将我从幻境中点醒的时候,我发觉头上那巨大的天使幻像手中已凝出一个巨大的光元素。传说中诸神判罚忤逆人类,所使用的' 天罚' ,如今已经在天使高举的指中凝聚成球形,强烈的光线将原本幽暗的山道照得一片雪白。
“诸神的判罚!”
受先前幻觉的影响,我此刻的力量狂降至近乎零点,不能也来不及蓄力应对这招最强的光属性魔法的攻击。
有能力及时阻挡米伽勒这一击的,也只有小克里斯汀。
站在我身边,小克里斯汀的双手像穿花蝴蝶般飞舞着,对付传说中最强的守护天使得最强魔法,他居然使用心灵魔法来招架。
抢在对方完成攻击之前,小克里斯汀提前一步完成' 月渎' ,他这种作法实在太冒险,如果对手的心灵完美无缺,不为' 月渎' 所困,接下来他和我,就将在近乎无力招架的形式下,承受守护天使最强的一击。即使是拥有无想转生特色技的小克里斯汀,也无法在这样的情况及时使出第二招魔法。
小克里斯汀的使出月渎之后,已处在不得不发状态的' 诸神的判罚' ,突然停滞下来,数秒后,巨大的天使幻像,突然像被打碎的冰人般,无端地分解、破碎,最后消失在空气中。而凝聚在天使手中杀伤力无边的光球,也随着天使幻像的崩溃而分解四散,一时间,整条裂痕古道都被光束所充斥。由于小克里斯汀事前已使出' 天人合一' ,将方圆数公里内的空间置于他的保护下,这些足以致人眼盲的白光变得柔和无害,只是在强光过后,裂痕古道里的植物变得更加茂盛了。
完成月渎后,小克里斯汀像是完成他人嘱咐似的吁出一口气道:“前辈,我欠你的,现在已经还清了!”
我猜得出,小克里斯汀嘴里所说的前辈,就是指大魔神路西法。他在沉月峡的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路西法又对他说了什么话?而在刚才,他为何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在不适当的时机下使出' 月渎' 呢?
我的念头刚才脑海里冒出,' 读' 到我思想的小克里斯汀,在第一时间给了我答案。
“作为我在沉月峡修行的交换代价,路西法要我在通过天之裂痕时,如果住在日不落山上的守护天使米伽勒现身,我就对他使用月渎!”
我的精神,到现在仍然没有从安魂曲的影响中完全解脱出来。
“那么结果如何?”
“他逃走了!在我攻击前的一瞬间,米伽勒逃走了!魔神路西法告诉过我,日不落山上的守护天使和堕落天使最大的区别就是,守护天使没有情感,而堕落天使拥有情感。安魂曲正是守护天使对付堕落天使得最强绝招,按道理说,月渎对没有情感的天使是毫无用处的……”
皱着眉头想了几秒后,小克里斯汀冲我一笑,然后道:“大哥,有个秘密,本来我是想到了沉月峡,由他来告诉你的!但现在我想还是在这儿说比较好!”
小克里斯汀边说边用手摸着天之裂痕的山壁,眼里现出追思的表情。
“当年神魔一战,堕落天使路西法和守护天使米伽勒,将日不落山一分为二的最后一击,最终的胜利者,就是今天的魔神路西法!”
当最终胜利者的身份由小克里斯汀口里被揭晓时,旁听得人没有一个发出惊呼,答案并不出人意料。这几千年来,因为守护天使在那一战后绝迹人间,风之大陆上的关于胜负的猜测,几乎是一面倒地倾向路西法是胜利者。
在离开法兰克市到天之裂痕的行军途中,为了给我' 解闷' ,小克里斯汀告诉我许多关于守护天使和堕落天使得秘辛。其中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传说中的神魔之战的真相。
守护天使和堕落天使得不同之处,除了翅膀的颜色,以及是否拥有情感之外,另一个最大的不同,则在于他们的战斗方式。
日不落山上的守护天使,追求的是力量的控制技巧以及魔法的精湛应用,而堕落天使则相反,他们在战斗时以自身情感推动力量的提升。因为不具备情感,所以守护天使得力量永久恒定,不会像堕落天使一般力量受自身情绪的影响时高时低。代表力量操纵技巧的最高境界,就是逆乱因果的完全境界。
而以情感为动力战斗的堕落天使,他们可通过自身的喜怒哀乐等各种情绪,轻易将力量提升到自身极限的数倍,十数倍的至境。而使用情感为动力战斗,除了力量极度不稳定的缺陷外,另一个缺陷就是会导致力量的操纵技巧不足,更不可能领悟到逆乱因果的完全境界——因为要领悟逆乱因果的完全境界,付出的代价就是必须抛弃所有的情感。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完成了第八变得龙战士身上,小克里斯汀和他的先祖初代沧海龙,个性上都是随遇而安,讲究一切' 顺其自然' 的人,在他们身上,很少会看见常人拥有的大喜大悲情绪。因而他们战斗方式讲究力量的控制技巧,和守护天使极接近;而我与如月,还有早已逝去的碧姬阿姨,八变后的战斗方式则属于堕落天使一流。
一般情况下,以情感为动力而战斗的堕落天使,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打败追求技巧,领悟逆乱因果的守护天使的。但是,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堕落天使在某些极端情感的激励下,他们的力量会在瞬间暴发增值至自身极限的数十倍,甚至是百倍的恐怖至境,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恃强破巧!正是因为这种无法估计的' 变数' ,所以在神话时代,那拥有了情感、堕落了的' 守护天使' 们,被视为异端,一旦哪个守护天使拥有情感而堕落,就会招来同伴的追杀直至被消灭。
当小克里斯汀告诉我那一战的结局真相时,我们一行人已来到瓦伦关的城墙下。那道被米伽勒划出的' 沟堑' ,如今已经被填平。当车队穿过沟堑的时候,在瓦伦关的城墙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站在城墙下,抬头望着这个为我生了一个儿子的女人,一时间我心里百味杂陈。多年未见,卡尤拉的美丽依旧,数年岁月的风霜,将她身上最后一丝的骄戾完全磨去,却增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独有的风情,几分母性的光环。
二十米的距离,看似很近,又似乎很远。七年的间隔,彼此都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和此时的她,彼此的心灵,还能像从前般,嵌合得完美无缺吗?
当我和卡尤拉正百感交集地互相对视的时候,城墙箭垛的瞭望孔处,突然出现可孩童的脑袋。他的后脑靠着卡尤拉的小腹,黑色的眼睛,微翘的唇角露着满不在乎的表情,看到小克里斯汀后,他冲着他招了招手,叫道:“小鬍子的叔叔,又见到你了!你怎么把小鬍子给剃掉了?”
只是看了这个孩子一眼,我就猜出了他的身分。
小克里斯汀在我耳边嘀咕道:“他是尼诺!你的儿子……”
看着这个孩子,我的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情,伤感和喜悦混杂在一起,更多的感觉是酸楚。如果没有那件事,如果希拉的孩子能够生下来,他(她)现在应当也会说话和走路了吧……
城墙上,尼诺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看着我,他调皮的大眼睛眨了眨,冲着我大声叫嚷道:“下面那个白头发的叔叔,接住我哦!”
他身后的卡尤拉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尼诺在箭垛上一撑,两腿一跃一翻,从城墙上跳了下来。
没想到这小鬼居然会' 调皮' 到这种程度,我连忙冲上去城门墙下接住了尼诺。
舒服而安全地躺在我怀里,尼诺伸出右手,抓住我额角垂下的一根白头发,拔了下来,放在嘴边吹了口气,然后用撒娇的语气问我道:“白头发的叔叔,你的身手不错哦!今晚和小鬍子叔叔一起陪我玩,好不?”
孩童的目光,都是相当纯粹的,尼诺的双目,纯洁得不带一丝人间污垢,望着他,我感觉自身似乎处在那真实与虚幻之间,一切如梦。
“这就是我的骨肉,这就是我的孩子……”
直到卡尤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尼诺,不要胡闹,快喊爸爸!昨晚我教过你多少次了!快喊爸爸!”
卡尤拉跟着尼诺一起跳下了来,当她在我面前,用目光训斥着胡闹的尼诺时,我才恍惚地从真实与虚幻的边缘中清醒过来。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抱着自己的骨肉,尼诺伸出右手,娇嫩的手掌在我的脸上摸了一下,然后故作老成地点点头道:“这个白头发的叔叔……长得和我挺像的!
好吧,我就吃点亏吧……”
他闭上眼,积蓄了几秒的勇气后,然后睁开双目,冲着我喊了一声。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