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她们一家依然邀请月光入睡,后墙窟窿依然像张大嘴,她在这样的屋里要崩溃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饭后她靠着炕琴发呆。昨天,他背她到村口,临回去时说:“明天我在梨园那棵树下等你”。
说完不等她回应就匆匆走了。
此刻,他是不是已经来了?哎,来干什么?捣乱!
她如果不出去他就会一直等她,或者闯进家中来。就像在校门等不到,闯进办公室一样,他越来越疯狂了。
她家这个样子她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到,太难堪了。
她出去了,没有梳洗,头发毛毛糙糙的,衣服随随便便的,走进了梨园。
他比她早到梨园了。
他这个周末没出摊,母亲没问,儿子最近心事重重,她着急却帮不上忙。
儿子的每一个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孩子的心事怎么能躲过母亲的心呢?
心高气傲的儿子什么都要强,媳妇更要找喜欢的,可是她们穷家薄业如何做儿子后盾啊?
儿子早早出门了,她的心七上八下。
她直觉猜测儿子找章红梅去了,除了她还有谁令他魂不守舍?
她猜对了,他找红梅来了,他来到了梨园,去年他错过了梨花,今年梨花正开时他没敢来,他又一次错过了。
这个季节,花已落,果正小,正是新叶浓荫时。
梨园深处,青苔斑斑,细草如毯,纤长的藤蔓匍匐牵绊。
抬起头,树冠绿漫漫如伞似盖,梨园别样的美!
他无心欣赏,一遍遍徘徊张望,如果她不来,他就等一天。
直到远远地看见她的身影,心头不禁漫过滔滔恨海,她来了。
他迎着她走过去,远远的向她伸出手,她只顾着脚下的路,到跟前了,也不看他,但把手搭在他手心。
他一把攥住了,他们向那棵大树走去。
那棵大树依然伸出两个粗壮的树干,像两只摊开的巨掌迎接他们,这里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在树下,她没有了以前的灵敏,他抱起了她,她软软的由他放在树上。
她侧身依偎着树干,他在对面的树干坐下来。
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他声音低沉的:“红梅!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我不好,以后你会明白的,我……”。
他觉得自己太笨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但都心意难平。
就在这棵树上,去年暑假时他们过得何等惬意,他情深深地唱《偶然》
“偶然,就是那么偶然,让我们并肩坐在一起,唱首我们的歌……”;
她意绵绵地背诵《偶然》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忘掉
在这交汇时互放的光亮”!
当时她觉得这首诗很煞风景,但很快就忘了。
他记得,她羞涩地把花手绢蒙在头上,他心里痒痒地说:“我给你揭红盖头啦”,那时他以为有一天肯定会亲自揭去她的红盖头。
那时,他们诗情画意;
那时,他们亲密无间!
曾几何时,一切不复从前!
他想到带来的东西,她也看见了他手上拿个粗糙的纸盒。
他打开盒盖,小心地从里面往出提,一点点拎出一串紫色的东西,这个紫色的东西倒蛮精致的。
大约五十厘米长,最上面是个淡紫色的小碗大小的玻璃罩,像个打开的降落伞,印着深紫色的小花。
从“降落伞”里垂下十根长短不一的丝绳,每根丝绳末端坠一根极薄极轻的玻璃管,紫色的玻璃管。
她疑问地看着他,他笑了:“售货员告诉我,这叫风铃”!
“哦!真好玩”。
他递过来,她坐起,接过去提着,好轻啊!玻璃管互相轻碰,轻音细细,余音袅袅。
稍微一抖动,叮咚清脆。
他:“喜欢吗?”
她点点头。
他:“挂在床头,挂在书架旁,梳妆台边,都行。心静下来时就能听见它的声音”,略一停,他声音更低,“听到它你就会想着我,别忘了我”。
他眼圈红了,低头整理风铃以掩饰。
他把风铃一点点装回纸盒,欠身把纸盒放在她后面的树杈上,往回坐时,突然把她抱过来,她被整个的拥进他怀里,他们紧紧相拥,像是松手梦就醒了似的。
久违了,他的拥抱,久违了,她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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