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向收发室,大爷唠叨着:“扔这一上午了,你也不惦记来取”!
她的心里涌动着春潮,要把她淹没了。
她接过了信,是内蒙邮来的!
这肯定是哥哥来的。
她攥着信,和手一起插进口袋,默默地往办公室走。
很失望,但哥哥来信是另一种情怀。
回到家她原封不动地把信给了父亲,父亲坐在炕头一行行读完。
抬头对她们说:“你哥要回来了!今年咱们能一起过年了”。
真的?
她和妹妹不禁热泪盈眶,哥哥真的要回来了。她们再也不孤单了。
这个家冷冷清清,有啥事都没人和父亲分忧,逼着她和妹妹拿主意,她太不喜欢被生活如此逼迫,哥哥回来她就没事了。
她们不约而同地屈指计算着哥哥的归期。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布莱克可会有归期?这段时间他在干嘛呢?
这学期星期天的出摊他停了,可学校那边又加了任务。
那天校长找他谈话说:“你到主任室帮老主任做点工作吧,老主任快退休了,精力有限,你给他打个下手,同时也锻炼锻炼,年轻人嘛,要不怕辛苦呦”。
于是他就到主任室打下手去了。老主任很豁达,对年轻人很欣赏,欣赏到把所有差事都推给了他,这哪里是打下手?
简直成了打手!
一个事无巨细都要做的打手!
他才了解到作为中层的主任的工作多么繁琐。
各种材料都要存档,各种检查都要准备,他上完两个班的课就泡在主任室,伏案写啊写啊!
回到家又是陀螺似的转。母亲恨自己掉渣的身体拖累了孩子。
他安慰母亲说:“你安心躺着就是帮我了,早好早下地”。
他像个铁人似的家庭工作两头忙。
这种忙碌是被迫,也是他愿意,忙,可以麻木神经。
只有晚上临睡前那片刻宁静他才能面对自己的心。
他凝视着墙上那幅红梅,这时他的表情,他的心情,才撤去一切伪饰,这时的他怯懦渺小,卑微如尘。
一天下午,他在学校终于有一大段空档,便伫立在窗前往外眺望,目光穿越迢迢云路,落在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他魂牵梦萦的人。
他转身就和校长请假说:“我去七中学习去”。
校长笑嘻嘻地说:“快去吧,好久没去了吧?”
他骑上车往卧龙镇来,这条路好久没走了,满眼都是萧瑟的枯黄。
到了镇里,从中央街穿过时,他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摸了摸头发,放慢了车速,一家招牌比较朴素的理发店出现在眼前,他经常来这家理发,他下车走了进去。
半个小时后,当他照镜子时,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头发短了很多,利落时髦,理发师借着他的卷毛,把发型挥到了最佳效果。
理发师说:“别人都烫卷,你本来就有还不利用,你看,这个发型咋弄都不会变型,因为是天生的”。
他也很满意,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
他来了,又来了,终于来了。
他来到七中门外,这个曾经踏破铁鞋的所在,再一次走进令他忐忑不安。
临进门前他整理了一下新发型,才走进收发室。
门卫大爷不在,里面的小教室关着门。
他轻轻地推开,一股寒气扑来,里面没人,她不在!
小小教室空荡荡,静悄悄。
他蔫蔫地走了进去,到他的座位坐下来,他的课桌落了层轻尘,看来曾经常擦拭,他的教材,练习本,钢笔,整齐的静默着。
她的课桌,空空如也!
就在那个座位上,去年此时她正在给他织围脖,手冻得通红僵硬,一边哈气一边织,一边等待。
等待他不定期的出现,她却要每天守候。
抬头冲他莞尔一笑。
曾令他心动,现在令他心碎。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他屏主呼吸,紧张地盯着门。
脚步声来到教室门口,门卫大爷出现在那里。
大爷看见了他,说:“我纳闷门咋开了!林老师来学习啦?”。
他:“是的,我来了,大爷”。
大爷走进来,从腰间扯出一串钥匙,在里面一个个找,然后解下一个,放在了前面桌上。
说:“这是章老师让我拿着的。她说谁来学习就自己开电视柜”。
大爷出去了。
他没去拿钥匙,也没动,木雕泥塑般坐着。
她走了,再不来小屋了!
耳畔此起彼伏的是教室传来的琅琅书声,有的近有的远,有的清晰有的模糊。
他来到门口,北边办公室那里冷冷清清,没人走动,她在那里吗?还是在上课?
刚攒起来的勇气一点点退怯。
再一次回顾一遍这个小教室,他的课桌,她的课桌。
走吧,回去吧!
他拿起桌上的东西,把钥匙还给了大爷。
大爷在后头絮叨说:“那屋连个炉子都没有,不来就不来吧,转年开春再学呗”。
第二天一早,红梅一进校门,大爷就对她说:“昨天林老师来了,把东西拿走了,屋里太冷,不学就不学吧,着啥急”?
她轻轻地:“哦”。
大爷把钥匙还给了她。
她继续往办公室走去,走了几步又转回身,进了收发室。
轻轻推开迷你教室的门,看向他的课桌,课桌上果然光溜溜的。
他只是来取东西的,那么这里就没有他任何挂牵了。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苦涩的笑了一下。
往北边办公室走的时候,她想起看过的电影《白发魔女》,不是想起电影情节,而是当时看的时候自己的想法。
那时她纳闷“相爱那么深,为什么还会恨得那么切”?
现在她懂了,爱怎能永生?爱到头就是恨,一切来的就这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