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羽待人走后,调暗了室内的火柱。
昏暗之中,他此刻已料到这段时间暗中跟踪追查自己的很可能就是宁丰。
宁丰,富乡侯宁迟的侄子,头脑清明,思维缜密,更可怕的是他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若将这生意场上的精力放在自己这里,难保他不会查出什么来。
宁丰,到底是敌是友?闻羽此刻却无法断定。
两日后,秋苑的精骑出城三百里,总算劫杀了刘鹤群的信使,拿到密信后往回赶,到了九十里的驿站正赶上晌午,人马奔驰快两日太过疲乏,又想已顺利完成了任务,便停下吃饭歇脚。可饭吃到一半,一个个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埋伏在此的朱雀弟子搜到了密信,索性一把火烧掉了驿站。之后怕生变故,便以飞鸽将密信传回了中都。
这几日,中都城四面戒严,宁丰用自己的腰牌调令禁军出勤换掉了城戍卫队,严格筛查每个入城之人的行李细软,却未曾料到那密信已飞过城墙,安安稳稳到了闻羽手中。
闻羽和鸀鳿看着那密封的信函,上面只有个结实的蜡块,并无任何字印。这其中或许就是探寻已久的真相了吧,两人相对无语,心跳剧烈。最终还是鸀鳿拆开了信封,上面只寥寥数语。
“火夜事泄,不知对手,诸事小心,切莫大意。”
这信已然证明刘鹤群是当年火夜之事的主使之一,可他要提醒哪个同谋却断了线索,自中都向西一路有江北、汉州、楚北、庸凉及西域多地,却不知刘鹤群到底要将这个消息送到谁的手里。
闻羽有些懊恼,本应该跟到目的地再下手的,可惜一来人手不够,二来即便去追,也可能被宁丰的人干扰。他刚将这些情报誊写好准备发给南楚都护府,便听鸀鳿“咦”了一声,“我想起一件小事,今天管家婶子早上出去采买东西回来,可没到头午便又出去了一趟,带回的东西却都一样。”
闻羽的眼睛亮了,鸀鳿说的是老管家秦涛的妇人,平日里伯府的采买都是让她去办,闻羽一直以来认为如此安排无非是给这两口子机会贪墨一些用支的银钱,却蓦地联想起自己每有些行动,那妇人便会出去一趟,于是心下明了,当即生出一个计策来。
第二日一大早,一声尖叫撕破了府中的宁静。
“雀儿姑娘昏过去啦!”丫头春儿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大喊,不一会儿府里的下人们便都赶了过来,老管家两口子也急匆匆从房里出来探看。
“刚才还好端端地在那摹画,忽然间就倒在地上不动弹了……”春儿在一旁大声嚷嚷,让人更加烦乱。老管家夫妇向来疼爱雀儿,此刻急得直转圈,霎时满头大汗。
定是夜里让闻羽那畜生折腾坏了!秦涛在心里暗暗骂着,恨不得一刀把闻羽劈成两段。
与此同时,闻羽带着人信步进了老管家的房间。他打量了一眼,阴沉沉说道,“把可疑的物件全部带走,不必担心留下痕迹!”
秦涛的房间里很是简洁,除了换洗的衣物,只有几床老旧的被褥,下厨里有几副碗筷,还有些米面和菜蔬。几人找了小半个时辰刚想放弃,闻嗔忽然在菜筐里找出一个发了黑斑的竹筒,对开的封口处刻着一个虎头,图案还上了藤浆熬的白漆。
“白虎都护府的徽记,看来我总算找到那封信要去哪里了……”闻羽叹了口气,转身出了房子。秦涛这个姓氏本来应该让自己有所察觉的,果然让一个间谍在身边潜伏了这么多年啊。想到这里,闻羽不禁有些懊恼。
雀儿过了半晌才悠悠“醒来”,见众人都围着自己,脸倏地红起来,连忙比划着手语,表示是自己不小心中了暑气。
待到秦涛夫妇回房,才发现屋里已被人翻得乱七八糟,二人很是惊恐,再往里一看,原来是那该死的马夫喝醉了酒,正在里面叫骂着耍酒疯,一刻也不停地砸着东西。
秦涛将马夫轰了出去,妇人则警觉地直奔后厨,见菜筐里那竹筒还在,方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把追到门口骂人的秦涛拉了回来,生怕把动静闹大惊动闻羽。
入夜,熊罴伯府后门外的酒楼里,马夫心情大好,喝了不少酒,正在和路大几人吹嘘,“今天过得真是痛快,伯爷让我假装喝醉了酒,去把老管家的房子上上下下糟蹋一气,还为此赏了我不少银两。想想老匹夫平日里那高傲德行,再想想他今日气得要死,真是痛快!”
“想来那老管家平日聒噪,定是把伯爷惹恼了,才叫大哥如此行事!”路大一脸笑容跟着应和,他虽然不知道闻羽到底要做什么,可是白继忠已经传信过来,让他在暗处接应闻羽做事,必要时刻要维护闻羽的周全。路大也不知道镇长要做什么,可自己的骨子里有一股热血已经在慢慢燃烧,那是属于二十余年前那支熊罴劲旅的炽热。
在路大看来,父辈都是闻若虚麾下的士兵,那么闻羽就是自己的少帅。镇长让他今后如此从事,那么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或许外人眼中那个痴迷烟花之地的闻羽,真地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宁丰虎着脸坐在后堂,出身龙虎禁军的十八精骑,若是在战场上冲刺起来,或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中都大门外被一窝端了,看来刘鹤群在信使之后一定是埋伏了强大的援手断后,那封密信此刻想必早已出了江北,经过汉西三郡,直往雍州去了。
是何等大的秘密,要如此安排?宁丰再度陷入了沉思,他清醒地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对手,单单凭借草草组建起的秋苑不足以与之抗衡。即便如此,他还是要继续追查下去,而同时准备对付刘鹤群这样的人,必须要绑定一股朝堂上的力量。
叔父曾再三告诫自己,宁家数百年来兴盛不绝的奥义在于制衡,与各方势力不敌不友,只做金银往来,不沾朝堂事务,方可独善其身,安然渡过一道道险关。如今,自己为了维护李家天下,先是成立了暗查的机构,此时又开始打算结交朝臣,这样做来的结果是制衡,还是失衡?倘若自己变成了伏兴一般的魔头,李求真会不会跟着变成前朝厉帝?
元恒夜里批完几宗各司草拟的申文,刚要准备休息,下人便传富乡侯府少主宁丰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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