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兵部大批量定制装备禁军,却被刘鹤群怀着猜忌之心,凭借一己之力把此事硬生生压了下来。
徐守一觉得此物遇到战时,或许大有用途,便托那时的工部尚书在营造账面上勾除干净,却将造好的五百个样品私下存到礼部的一间库房之中。
此番他与元恒出征,知道敌众我寡,难以力战,自是将那些雷火罐尽数带来,作为最后一招。
听得徐守一下令,其中一人引着了手中的雷火罐,刚探出头便被城下的弓手射中了面门,直挺挺倒下,那雷火罐落地炸开将周围十数人一齐掀翻。
另一人见状也引燃雷火罐离老远直接抛下去,却离那盾牌方阵兀自两三丈远,并未发挥效力。
之后又有不要命的探身出去,倒是把雷火罐砸在了盾牌表面炸开,并未冲破盾面,也未引着毯席。陆续又丢中两三个,却同巨石一般下场被弹出老远。
如此一来,常山将破!
徐守一只觉脚下一颤,知道锤车已开始撞门了,慨然长叹道,“想徐某一介书生,只知忠孝礼义,不懂兵法韬略,如此败阵,技不如人,也无话可说。只叹天地不仁,善恶混沌,这帮番邦贼凶定要拿中原百姓当作狗彘一般屠戮了。”
“老师,胜负尚且未分,何谈礼不如兵!?”
一个书生昂首反驳,这些书生都是徐守一多年来培养的门生,可自他告老罢相之后,大多被刘鹤群排挤打压,赋闲在家。
此番知道老师自徳县回返,担任监军,他们便都随军而来,誓要与老师同生共死。
那个书生说罢,双眼晶莹,点燃自己手中的雷火罐后,并未顺势抛出,反而死死抱在怀里,背对着城墙,纵身跳了下去。
徐守一心下骇然,冲到墙边去看,那书生后背挨着毯席着陆,并未摔出硬伤,只见他当即在盾面上翻身,找到四个盾牌链接的缝隙,将雷火罐塞了进去。
只听一声闷响,那盾牌方阵一时间塌下去一大块,同时那书生也被震飞出去,一落地就被几个敌军斥侯刀劈剑斫,眼见活不成了。
锤车停了下来,方阵近边的弓手和斥侯叫嚷着,急忙钻到盾牌底下,将盾面重新支撑起来,多余的都去推那锤车。
此时,又一个书生照着前者办法跳了下去,待到要把雷火罐塞进缝隙时,却被下面一根铁枪戳中小腹,顺势顶了出去,只见一片烟火在空中闪过。
“书生到底无用!”一个禁军校尉吼完这句,从一旁的书生手里抢过一只雷火罐,点燃后抱在怀里,直着腰板纵身跳下去,屁股坐在盾面上就势一滚,掉到地面,也不起身,发力轱辘着身子刚钻到方阵里面,罐子便炸开了,方阵盾面彻底塌了下去。
徐守一见状,眼中含着两行老泪,此战与二十一年前常山一战相比,更为惨烈,更是断绝人肠。
国难当头之时,无论军士,还是书生,但有捐躯之心,便可死得其所。
城下叛军又数次组好盾牌方阵,皆被守城军士以此方式破开,眼见夕阳便要隐没山头,徐守一身边的第三个沙漏也快流完了。
“若虚,倘若你还在世,也该为我的这一战喝彩吧!”徐守一笑中带泪,泪中带血。
“是时候了……”
唐复远远望着常山关下的爆炸此起彼伏,脸上蓦地露出笑意,“请将军督促大军即刻开始强攻,此番定可一举破城!”
哈木马虽然一时不得要领,可这些年来他正是因为对唐复言听计从,才从一个游击将军变成白人的可汗,继而成为西域各邦的盟主。
帅令一下,十路大军铺天盖地压了上来,一齐攻向这座孤零零的城关,倒像是一池饥饿的鳙鲤去争食一枚钓饵。
徐守一见状,褪下了身上的锁子甲,起身将它抛下城去。
这副甲是当年身在军中之时,李天道送给他的,如今也是时候还给李家了吧。
徐守一背手立在城上,看着那如恶浪般涌来的数十万叛军,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自己到底不是闻若虚,可这几日已然耗竭心力、倾其所有,弟子、族侄、门生……无数人追随自己先后捐弃性命,即便日后在九泉之下相见故友,也当慨然自若、问心无愧了。
常山关纵然城墙夯实,可接连数百个雷火罐就在近前炸开,终究支撑不住,先是城门处坍塌,随后数段城墙都出了豁口,叛军唐突闯入,与城内禁军混战一团,直到夜色降临才渐渐少了喊杀之声。
常山关里被十数万尸体堆满,散发出冲天的腥臭气味。
哈木马一来不愿见那景象,二来怕天热生起瘟疫,只好带大军直接过关后,连夜又往东北走了三十里,在平原之上重新扎好十路兵马休整。
自从入关以来,大军举步维艰,先是在终南山被徐永德扒了一层皮,后是在常山关被徐守一元恒师徒杀伤惨重。
这些都在哈马木起兵时的意料之外,一度让他十分头疼。
不过好在击溃了禁军主力之后,李求真再也没有军队可用,中都已如一个用轻纱裹身的美娇娘在等着他了。
秦平山到了常山关后,依旧抢先收奁了徐守一的尸首,这让哈马木更加不忿。
看着那具苍老单薄的躯壳满是血污,秦平山一时间感慨无限,甚至要流下老泪。
当年的天道军纵横捭阖、无往不胜,算是前无古人的传奇。然而仅仅过了二十年,当初的这些一同打天下的袍泽却要刀兵相见,至死方休。
秦平山甚至羡慕徐守一死得其时,也死得其所。
关于大族长允诺的荣华富贵,秦平山到了这般岁数之后,已经不大在意了。
他如今只想能活到一个时刻,一个给这些年、这些人彻底了结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