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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几笔勾勒出一个人形,却是一个一手牵马腰悬长刀的背影,一旁提了一首诗:拾得折剑头,不知折之由。一握青蛇尾,数寸碧峰头。疑是斩鲸鲵,不然刺蛟虬。缺落泥土中,委弃无人收。我有鄙介性,好刚不好柔。勿轻直折剑,犹胜曲全钩。
待笔墨稍干,轻声念诵了一遍,笑道:“这首诗再配你不过。”
他念诗时抑扬顿挫音如琳琅,左拾飞一时如闻仙乐陶陶然飘飘然,良久方问道:“这诗……是什么意思?”
穆子石笑道:“这是赞你性子刚直爽朗,像一把剑的剑头一样。”
左拾飞双手接过画,又承蒙谬赞,心花瓣瓣舒展怒放,快活得只知道笑了。
其实穆子石挑这首诗,既有对左拾飞的赞许之意,却也有些不怀好意,需知这首诗出自白乐天,名为折剑头,通篇就是从一截折断的剑头为引自抒胸怀,而剑折即是亡毁,以剑比人,自然不是什么善祷善祝的好话。
至于为什么画背影,一则是取其风采气势,不为容貌所夺,二则却是暗藏其悖逆朝廷草寇山贼之意。
只不过个中之意莫说左拾飞不知,便是哥舒夜破齐少冲也不能全然洞悉,穆子石不厚道的无聊做派可见一斑。
那边左拾飞刚视若拱璧的收起画,这厢穆子石已又画好一幅兄弟夜读图,软语求道:“梭子哥,少冲年纪小,你说风林营中训练又很是辛苦,我十分不放心,想来他也牵挂我……这个,还请你转交与他罢。”
左拾飞自是一口答应,穆子石笑道:“让他见了画不要胡思乱想,好生跟着你学武。”
这次的夜读图中别无他意,只是为上次那幅打掩护设迷障。
若只给过齐少冲一幅画,哥舒夜破城府深沉为人精细,万一拿来端详揣测,很可能就露了破绽,但陆陆续续时不时画上几幅送去,干干净净只诉兄弟往事趣情,便把第一幅湮灭其中,教人无法心生怀疑了,就算哥舒夜破突发奇想的去看,他又不是神仙有不见而知之能,想在数幅或描读书或绘踏青或写食果的画中,辨识出那张吃豆腐脑的端倪蹊跷,无异于草中寻蛇沙里析土。
这天哥舒夜破回到屋里,脸色一如往常,看穆子石正在呆呆发怔,道:“很无聊么?为什么不画画儿?”
穆子石坐在椅上,并不起身,淡淡道:“便是只鸟儿,被关上十天半月的,想必也没心情唱歌。”
哥舒夜破笑了笑,道:“我看你也没闲着,诗以言志画以传意,是么?南柯山的梭子几乎成了穆公子的奴才……留着你的命,也不知是福是祸。”
穆子石听他话中大有玄机,只觉后颈微微一麻,心生警惕脸上却笑得清澈见底:“那大当家放我回去罢,就当行善积德,福荫子孙不说,便是先人亡灵,也能超度贵道。”
哥舒夜破灰眸如冰,冷冷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穆公子是聪明人,这个道理都不懂么?”
76、第七十四章
穆子石笑眯眯的摇头装憨,摇晃着椅子道:“不懂。”
月余朝夕相处之下,穆子石不动声色数次试探,已知哥舒夜破的忍耐底线,也深知他对自己兄弟另有心思与用处,并不担心他会凶性大发杀了自己,索性以小卖小恃弱凌强,但分寸拿捏又巧妙得没半点儿差池,说话行事好比一张水滑柔润的狐狸皮,里面藏着一只镶金嵌玉华丽锋锐的小金钩,使得哥舒夜破喜不得怒不得亲近不得发作不得。
好比此刻,哥舒夜破看他一泓春水也似的眼瞳含笑欲流,只觉心肝肚肺里窝着一团气,偏偏这团气里又有双柔软灵巧的小手挠了挠自己,令人有种似贱非贱似爽非爽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