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女孩儿哭了,指着狄秋骂:“你天煞孤星,没有人在乎你,没有人喜欢,你……你……你不许这么说她!你胡说八道!”
狄秋连连点头,女孩儿眼泪鼻涕齐齐往下掉,说:“我在乎她,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哪有妈妈不爱孩子的?但是我笨,我学不好!我蠢死了!我还一点痛都忍不了!我明明那么喜欢她,她是我妈妈……”女孩儿从脚踏车上掉了下来,瘫在地上,浑身往外冒青烟,她抽抽噎噎地说:“我和你们有什么不一样呢?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连我都想从她身边跑开……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妈妈……”
天黑了,周围的路灯光忽而很亮,宛如白昼。狄秋看不见那女孩儿了,他点了根烟,吃了歇,若有所思地说:“天煞孤星……以后还是少看点电视吧,不要看太多大人演的东西。”
狄秋站好了,拍拍屁股,他打算立刻就去棋牌室报道。
棋牌室里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些人:祝老师,安妈妈,桐桐。祝老师用保温杯吃茶;安妈妈只有在分析麻将局势时话才多一些;桐桐也是老样子,香烟一根接着一根,聊这个,说那个,对任何事都要发表点感慨。隔壁也还是有人相骂,自动麻将桌洗牌时发出的声音仍然震耳欲聋,狄秋在摸牌、等牌,吸二手烟的空当吃大馄饨。
桐桐和他搭话,道:“每次都是吃馄饨,啊能换换口味的啊?”
狄秋笑笑,喝馄饨汤,道:“从一而终不好吗?”
祝老师故弄玄虚地摇晃着一张麻将牌:“哀张唔笃肯定有人要葛!”(这张你们肯定有人要的!)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祝老师放下牌:“北风!”
众人嗤笑,安妈妈都笑出了声音,祝老师不无得意,摇晃起了脖子,道:“我看小狄么还经常吃吃炒面葛哇。”
桐桐接道:“从二而终,已经强过地球上百分之九十的人了!”
狄秋哈哈笑,放下了碗,揩揩嘴巴,张张出过的牌,说:“一条吧。”
祝老师碰了,把狄秋的牌归到自己的花牌里,推倒两只一条,凑成三张,出了张五万。他拿起包云片糕,问道:“啊有人再要吃点?”
祝老师的丈母娘也走了,虚岁满打满算才七十三,勉强过了古稀的门槛,凑不成喜丧,派发给亲友的云皮糕都是小盒装的。老太太先前和丈夫同住,丈夫走了之后,一人独居,没病没灾的,不知怎么就倒在了厨房里断了气。发现尸体的是祝老师的爱人,据她说,老太太死的时候身上还穿着围裙,炉上有锅清水,水里放着只蹄髈,还没开火。蹄髈汤是祝老师丈人爱喝的汤。
桐桐瞅瞅那云片糕,长吁短叹:“我跟打打吧,五万。祝老师啊,你说你么,怎么也不在家陪陪老婆呢?”
祝老师微笑着看牌,安妈妈一放下个三万,他又碰牌了,兴高采烈地说:“今朝估计好做一把清一色对对胡啧!”他看着自己的牌,拖长了调子说话,“有囡恩嘞嘿,我登嘞屋里么帮唔笃啊呒不闲话好讲,唔笃么天天才是电视剧勒明星嘞,要么才是淘宝浪买物事,我阿厌气葛呀啊是?”(有女儿在家,我在家和她们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她们天天都是电视剧啊明星啊,不然就是淘宝上买买东西,我也会觉得无聊的啊,对不对?)
狄秋说:“五筒。”他端起了碗继续吃馄饨,那碗里还有两只元宝似的大馄饨。
安妈妈道:“囊今朝外头才是五啊?”(怎么今天外面都是五?)
祝老师又说:“囡恩葛男朋友阿嘞嘿。”讲到女儿这个男朋友,祝老师愈发开心,咋咋嘴唇,道:“小鬼头蛮有青头葛,有呲女朋友葛人啧么才否要一日到夜登嘞外头瞎混,陪陪女朋友,丈母娘来得葛好。”(女儿的男朋友也在。)(小家伙蛮稳重的,有了女朋友的人了么就不要整天在外面瞎混了,陪陪女朋友,丈母娘多好啊。)
桐桐在桌下碰了碰狄秋的脚,狄秋埋头喝汤,桐桐遂道:“格么等结了婚了,啊是又可以在外面混了呐?”
祝老师不作声了,脸上倒还带着笑意,随手放出来张发财。安妈妈推倒了牌:“胡啧!”
祝老师大跌眼镜,无比心痛:“我葛清一色对对胡!”(我的清一色对对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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