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堂上罢黜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多。
原本那断箭上的新漆被工部营缮所的所丞用法子去处后,露出了原本的漆面,那漆面上的府军记号正是出自太子府。
太子面对这铁证,自是不愿意承认,如果这么容易就能露出旧漆,他又怎会把这么明显的证据留在原地,肃王党则是认为这是太子的疏忽,若不是那女子路过捡走了箭,还真被太子蒙混过去。
太子党认为这都是肃王的阴谋,就是为了能够上位。
大皇子一派见太子日渐式微,也加入其中,其余皇子纷纷战队。
太子方属臣与肃王方属臣在朝堂上争论不休,在证据面前,太子的狡辩太过无力。弘元帝在重臣的压力下,还是将太子给暂时扣在了太子府中,无事不得外出,一切等齐王苏醒后再议。
就在朝堂气氛日益紧绷,皇上沉迷炼丹数日,已罢朝三日的这天晚上,齐王奇迹般的苏醒了。
一醒来,齐王就直接指正是太子的人意图杀人灭口。
整个刺杀齐王的事件看似告一段落,太子也被变相圈禁了起来,但朝堂上各派明争暗斗却越发激烈,诬陷、栽赃、夺权,就在弘元帝眼皮子底下进行。
直到弘元帝忽然在朝堂上道了一声:“吵够了吗?是看朕活得好好的,一个个恨不得气死朕是不是!”
各方才勉强安静了下来,弘元帝最恨结党营私,他哪里看不出哪些官员投靠了某个皇子,可如今却日渐力不从心。
一手搅动了整个朝堂所有党羽的魏司承却远离这一切,借口养伤,过得怡然自得。
齐王遇刺后,肃王首先被怀疑,其次是太子,但魏司承最终目的不是仅仅为了让皇帝罢黜太子,他要的就是让朝堂混乱,这才能让弘元帝彻底看清大皇子、肃王等人究竟适不适合做这新储君。
被众子搅得失望透顶的弘元帝时不时来延福宫与魏司承下棋,有空时还会让云栖弹上一曲。
这里俨然成了皇帝最常来的去处,偶尔没看到李家五姑娘,还会向身边太监询问一句。
弘元帝想到之前与魏司承的承诺,对云栖道:“外面流言四起,倒是把你拖入了这泥沼里,朕听皇后说一些命妇让她劝朕收回成命,你怎么看?”
云栖心头一跳,还真考虑了一下可能性。
跪下时,看到魏司承执棋的手将棋子扔到棋盘上,发出“咚”一声轻响,才回过神。
她意识到,这是魏司承的提醒。
每次与弘元帝说话,都仿佛从鬼门关里兜了一圈,她可不认为皇帝真心想收回圣旨,弘元帝是个极端自负的人,在他心里哪怕皇子有了疾,那也是龙子,岂是朝臣之女能嫌弃的。
这个问题,不过是又一次考验罢了。
云栖:“臣女既然接了圣旨,那便是端王府的人。”
弘元帝笑开了:“青雀,这可是你自己找的媳妇,可还满意?真真是个妙人,若朕再年轻了个几岁……”
魏司承愣愣地看向弘元帝。
弘元帝哈哈一笑:“傻孩子,这就当真了?”
魏司承亦是关心则乱,跟着笑了起来,但心却有些不安定。
把人娶进门这几个月,每一日都像是煎熬,总怕一个不留神,就出现意外。
门外小太监来报,说是肃王与杜相求见,弘元帝站了起来,对始终跪在地上的云栖道:“朕答应过青雀,若是你能不嫌他患疾,便答应你一个要求,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让人呈上来。”
待弘元帝离开后,魏司承将云栖扶了起来,见她脸色苍白,道:“不怕,父皇不过是说笑。”
云栖忽然抬起了头,神色认真了些:“若皇上说的是真的,殿下待如何?”
曾经她提了和离,他不也轻易地答应了吗?
魏司承沉默良久,摸着她头上的珠钗,她已经很久不曾戴自己送的桃木簪子了。
沉声道:“大婚当日,我亲自告诉你答案。”
临近婚期,魏司承以筹备婚事为由,从皇宫离开。
原本他一个成年王爷住在后宫多有不妥,但由于他身患隐疾的事已然传开,导致其他皇子多是安慰为主,哪里还敢提别的,这不是故意触怒皇帝吗。
分明朝堂上的纷争越演越烈,他却得以置身事外。
这一日午后,一辆无人驾着的马车缓缓停到端王府后门。
当门房上前查看,捂着作呕的嘴,连滚带爬地冲向府内,管家闻言匆匆而来。
当魏司承得知后,掀开了马车帘。
看到那四具早已死透的尸体倒在里面,他沉痛地闭上了眼:“好好安葬。”
魏司承的心不断往下沉,他以为李崇音绝不会如此不理智,但李崇音这次出乎了他的预料。
李崇音还是拒绝了和谈,他本来几乎要畅通无阻的路上有了一条凶猛的拦路虎。
魏司承缓缓握紧了拳,望着那近在咫尺的紫禁城,目中含着坚定与冰冷:“把人全部撤回来,从今日起,密切观察李崇音,如若有异动先行撤走,以自身性命为主。”
失去了左膀右臂,魏司承的各项布置都一团混乱,该撤走的人,该处理的眼线,原本的计划都可能要推翻,有的不能推翻也要防止李崇音从中作梗,简直防不胜防,魏司承决定堵不如疏,他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另外,李崇音如此不顾及两人多年情谊,自断前程,应当会另起炉灶。李崇音很有可能在离开他之后,选定一位皇子东山再起,那他的麻烦就无穷大了。
他自然想过一劳永逸,但李崇音本身内功深厚,他检查过那四个内侍的死法,与法慧和尚一样,都是一刀毙命,想要简单靠暗杀很难实现。另外,此人极善制毒,他手下就有药人蒟蒻,还有南越巫蛊师梧桐……等一系列能人。
最担心的是,他会去迷惑云栖。
他看得出来,云栖对李崇音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样一个人在女子身边,还可能是没血缘的哥哥,想要不动心太难了。
等他再去见云栖已是几日后,此时距离大婚还有三日,云栖正在屋中看端王府送来的喜服,这套喜服华丽非凡,一针一线都是用的极为考究的绣法,不是几个月能绣好的。
“这套喜服绣工如此精美,没一两年功夫可绣不出来吧?”
“端王殿下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但两三年前,姑娘可比现在还小,如今这套喜服姑娘穿着是正好,难不成殿下还未卜先知?”
“说不得殿下是每年根据姑娘的身量改一改大小呢?”
华年、佩雯等几个婢女取笑着云栖,云栖用扇子拍了拍这几人:“都胡乱笑些什么,再笑本姑娘出嫁时可不带你们几个了!”
几人嬉笑中,云栖露出一丝愁容,这段时间始终没看到紫鸢,她心中有些不安,随即问道:“紫鸢还在养病吗?”
佩雯担忧道:“她染了风寒,总是不见好,怕给姑娘过了病气,说是晚些来向姑娘请罪呢。”
云栖还是很担忧,毕竟这几年两人也是形影不离,云栖没什么小姐脾气,紫鸢又是个极为认死理的性子,自从几年前救下她之后,便一直死心塌地地维护着自己。
云栖想了想还是不顾几人劝阻,决定去紫鸢的屋子里看看。
当云栖来到紫鸢的屋子时,感到房内光线昏暗,空气也有些闷,便直接开了窗,光线泻入屋内。
却惊醒了床上熟睡的人,她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看向来人。
云栖看着紫鸢有瞬间锋利的眼神,总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过去坐在床榻,安慰道:“好些了吗?怎么一下子病这么重。”
紫鸢咳嗽了几下,道:“劳姑娘费心,紫鸢没事。你要大婚了,哪能让您过了病气,还是快些出去吧!”
“知道知道,别赶我。就与你说几句话而已,你这身子骨平日挺硬朗的,怎么就这么长时间不见好?”
“紫鸢也是不清楚,大约是病去如抽丝,怕是赶不上姑娘大婚了…”
有光线入内,视线清晰了许多。
云栖发现紫鸢脖子上有汗,可能是被子里捂出来的,脸上却一点汗都没有。
云栖总算发现这古怪的地方在哪里了,就像之前李嘉玉易容时,喝酒上了脸,但因为有易容,就看不出他的脸色。易容再精美都不可能将脸色一同展现,百密一疏,特别是碰到云栖这样善于观察的人。
云栖嘴唇微抖,她看向“紫鸢”,笑着说道:“我还记得在江南的时候,你最是喜欢吃莲蓬,还非要庄园外的那条河上的,说是最新鲜。庄子上又送了些新鲜的过来,我让人送到襛盛庭了,莲子清凉降暑最适合你现在这热病了。”
“紫鸢”愣了一下,随即哑着声音道:“小姐还记得这么清楚,紫鸢谢过小姐。”
“好好休息,可要快些好起来,我可不能没有机灵的小紫鸢。”云栖知道,紫鸢从不吃莲子,吃到就会犯呕,平日根本不会碰。
“紫鸢”虚弱地点头应是,再次躺下。
云栖说笑着又嘱咐了几句,离开后笑脸瞬间放了下来。
她不是紫鸢,紫鸢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