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老夫人带领一群李家主家两房以及分家的人向他们行礼。
这时候云栖回李家便只能称作省亲、探亲,对李家而言她首先是端王妃,其次才是李家人。
李老夫人因为云栖嫁入高门,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日子连风寒都没了,看着盛装打扮被王爷扶着的云栖,满是笑颜。就连久病卧床的姚氏也因李嘉晴的提醒,满是僵硬笑意地喊着王爷王妃千岁。
见李昶与余氏也要跪自己,云栖想上前扶,却被余氏眼神示意。端王夫妻回门,怎可没了礼法。
余氏这天抹了厚粉,没让云栖发现自己的憔悴,连日来她一直在思考,李崇音留下这一颗药,是单纯的备用还是预备对付谁,谁会像那江陵侯一般慢慢“病逝”?
余氏再不敢相信自己抚养的李崇音多么人淡如仙了,有魏荣媛那封信,她将怀疑的人选全罗列了出来,其中有她和李昶、老夫人,还有书院的几位先生,以及皇家人。
又因药丸放在云栖的画像边,将魏司承排在首位。
这怀疑余氏连李昶都没提及,她内心对李崇音还存着一丝希望。
相处这么多年哪怕不是亲生的,也有感情。她实在不愿相信真实的李崇音与她认为的会相差这么大,她现在极为矛盾。
李家的回门宴很是丰盛,娘家女眷与男子分别两席,仆从穿梭其中,觥筹交错,李家似回到了曾经钟鸣鼎食之家的盛况。魏司承与云栖是天家人,自是坐在最上首,按的是君臣礼。
过了繁冗的习俗,各自回院落。
李昶留下了魏司承,他早就看出魏司承强烈的野心,与魏司承各自说着场面话后,陷入短暂的安静。
就在魏司承以为他们的对话会一直如此僵硬的时候,李昶一改之前的客气,说话暗藏锋芒。
李昶喝着茶,问:“听闻王爷的虎符已上缴?”
魏司承想到李昶同意婚事后,原来的工部尚书即将告老还乡,李昶的位置在几方促使下会提升到正二品尚书,会知道这个消息也不奇怪。
“是,现在吾不过是一闲散人罢了。”
“闲散的是人,却不是心吧。”翁婿两喝着茶,李昶亲自为女婿倒了一杯茶,“水浒中有一句:胸中藏战将,腹内隐雄兵,不知您怎么看?”
看似在夸魏司承胸有沟壑,实则是在试探魏司承是否不甘心被收虎符,是否对那位置有兴趣。
李家是保皇派,无论谁继位,李家都不动摇。李昶原先还是看好与严家的亲事的,不仅因为严曜尊重嫡妻,遵循礼法,往后也不会亏待云栖。也因两大家族皆是传承,更能理解互相的难处,利益冲突会少许多。簪缨氏族之所以长存,趋利避害才是长久的生存策略。
如今有了这场赐婚,李家几乎是被动有了端王这一背景。当然,还不算入了九子阵营,李云栖是出嫁女,无论魏司承最终结果如何,在明面上新上位的君主都不能拿李家开刀。
现在,李家算是在这场夺嫡中,站在了核心边缘,他需要知道魏司承的真意。
言下之意是,李家不参与,但不能不知晓。
魏司承见这位大智若愚的岳丈,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有这样的父母,云栖才能生的如此钟灵毓秀吧,这不是杜漪宁那般脑海空空,无端堆砌出来的。
魏司承挥开下摆,单膝跪下:“无论将来结果如何,不溢都会竭尽所能保全李家。”不溢是魏司承的字。
他说的平淡,行为却石破天惊。
李昶被魏司承这一跪给震住了,作为龙子,从来只能跪天跪地跪君。
若按民间的说法,还可跪父母。
李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不透端王。
若是真心,自然感人肺腑,端王爱护云栖也爱屋及乌,将她的父母视作亲人。但若只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而下跪,这端王心机深沉到令人胆寒。
无论是哪一种,李昶都郑重待之。
“殿下,有几成把握?”李昶问得含蓄。
“目前只有六成,如果能属意我,就是十成。”皇帝的亲口传位,才名正言顺。其余办法,不外乎兵变。
李昶想到魏司承几年前被选做出战的皇子时,满朝文武都为之可惜,想着这个皇子要折在边疆了,无人去想这其中有无猫腻,会不会是九子故意为之?
他们都知道皇帝能属意九子的可能性很低,可现在太子已被排除,只剩下老大和老三两个最有利的竞争者,其余的还不成气候。
可皇帝就是任由这两个党派互相内耗,作壁上观。
反观魏司承一直与弘元帝保持不错的关系,如果再表现出其他优点,比起糟心的其余几个,未必没有可能。
李昶权衡后,决定给一个重要消息。
这是只有陛下信任的重臣以及内阁才能得知的,陛下已在不日前下了传位诏书,并召了所有内阁大臣相商。
现在这个消息封锁的严密,知道的大臣都不会超过五人之数,其余几位王爷也不会知道。
而这份诏书有两份,一份被皇上亲自保管,另一份被杜相、右相两位肱骨大臣保管。
皇上那份,李昶猜测御前大太监刘顺可能知道,但众所周知,刘顺从小跟着弘元帝,是心腹,几乎不可能被收买。
魏司承听出了李昶的意思,道:“那么,当务之急要找到传位诏书。”
至少要知道皇帝传位给谁,才能提早规避祸患。可皇宫这么大,谁能知道它会被放在哪里。
李昶笑了笑,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臣什么都没说,这都是殿下自己的想法。”
李昶还是坚持李家的中立立场,却不介意关键时候拉一把女婿,翁婿两人对视一笑。
懋南院,云栖则被余氏问得羞恼了,余氏居然问她新婚夜如何。在余氏看来,魏司承人高马大的,又是军营里待惯的主,对女子恐怕控制不好力道。
云栖见一旁锦瑟笑得揶揄,只能说实话:“未曾圆房,女儿来了天葵。”
余氏有些愕然,足足早了小半月,并不寻常,说着就让锦瑟去请郝大夫,却让云栖给阻止了,宫里太医已经把脉过,除了体寒并无不妥。余氏想到赐婚前巧遇过的端王,是个正直有担当的青年,当初为不影响女儿判断一直也没开口过,现在结合婚后女儿亲口所言,对这个女婿又是满意了两分。
“新婚夜无法圆房,他可有不满?”
“不曾。”
“男子这方面是天性,大婚当日能够不怪你算是难得,他能体谅你,你亦要体谅他。”
云栖点了点头,虽然余氏说的含蓄,但已经两次成婚过的云栖也听出了意思,是让她适当主动些,别让端王等待太久。
啊……
这太难了。
这时一弦敲门进来,将余氏吩咐的东西取了出来。
余氏将它交给云栖,道:“这是我一友人托人送来的珍宝,我寻思着李家用不上,但也许王爷能用,你拿去给他吧。”其实这是三公主魏荣媛去世前送来的,是庆朝国库中的稀罕物,魏荣媛本想献给穷兵黩武的江陵侯,不料最后阴差阳错,这宝物也就留了下来。
云栖一看木盒是金丝楠制成,这样价值千金的木材却只用来做盒子,必然不是寻常物件。
余氏:“这里面的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云栖捧过盒子,郑重点头。
归宁日有个不成文规定,落日前需回夫家。
送新婚夫妇离开时,余氏想到那颗从静居拿回的药丸,她有让郝大夫分析其中用了哪些草药,有什么作用,却因其中草药太过复杂而作罢。
端王见多识广,指不定有法子。她身为后宅妇人,与外男哪怕是女婿也要保持距离。
错过这次,还不知要何时。
余氏犹豫了一下,正要喊住背对着他们即将离开的端王夫妇。
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正是从书院回来的的李崇音。
余氏看到养子踏着碎金般的夕阳走来的身影,光暗交错中噙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仿佛某种宣判。
她从衣袖中拿药丸的动作如同被冰封。
魏司承注意到掐准时间回来的李崇音,还有在他身后笑而不语的肃王,特别是肃王看到云栖的目光透着惊艳与……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