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有信来,是有京城宫里来的人质问过。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以为裴简娇气,又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说有人要害他,借此挑拨他与乌尔玛的关系。
觉得宫里来的人骄横霸道,仗着自己是京城来的,或是得了荣王的授意,故意做出高高在上的样子给他添堵,让他难堪。
他写了回信,把裴简骂了一通,又将宫中的人不客气地赶出了滇南。
他当时想着就算裴简受了伤,也不过是擦破点油皮,受了点惊吓,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这样大惊小怪,跟个小娘儿一样,弱不经风的能有什么出息?
今天才知道,裴简的伤有多重。
那三条狰狞的伤疤就像活了过来,浮在他的眼前不住的扭动,嘲笑他的无能,往死里恶心他。
裴和转过头,扶着身边一棵桐树干呕了起来。
“侯爷!”乌尔玛忙到他的身边扶着他,伸手去拍抚他的后背。
裴和身子一震,挥臂将乌尔玛震开。
“侯爷?”这还是第一次,裴和挣开她的手。
裴和看着她,目如深潭枯井,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说:“你出去,让我静一静。”
乌尔玛的大眼睛立刻蓄积起了泪水,她涂了丹蔻的手遮在双唇上,后退了两步:“您,您在怀疑我?”
裴和见她这样子,心头一软,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见乌尔玛转过身,哽咽着跑了出去。
裴和的手举在半空,过了会才颓然放下来。
他走到书房,看着地上敞开口,装了一半或是还空着的箱笼,看着书架上被抽得七零八落的书册,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
很多事,他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他不敢想,实在不敢想。
他不能想,有时候,糊涂一些,远比清醒着要幸福得多。
“夫人。”
外头已经黑透了,屋子里只点了两根大蜡。烛火暗淡,映着乌尔玛的脸,半明半暗之间透着几分诡色。她已经解散了发,卸了妆,穿着月白绫的中衣坐在梳妆台前。
“侯爷那儿安排好了吗?”
“是,床铺被褥都安置好了,茶水点心也有专人看着,夫人您放心。”
乌尔玛轻轻应了一声,对着昏黄的镜子抚着依旧很有弹性的面颊。
“夜深了,夫人您安歇吧。”
“我不困。”
心腹的丫鬟迟疑了一下,方小声地问:“就让侯爷一个人在书房歇着好吗?夫人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让他静一静也好。”乌尔玛轻笑了一声,“他想明白了自然就会回来。”
“是。”
乌尔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裴和今天这样子,只怕她的诰封又要落空。她对裴和太了解了,就算裴简今天露出伤痕又怎么样?裴和的心在她的身上,爱也都在她生的二女一子身上。只要裴简死了,镇南侯的爵位就只能落在裴笙的头上。就算老太太再不甘心,还能看着裴家断子绝孙没了香烟承继?
裴和的祖父在苗疆是个传奇般的存在,他与白苗大巫的爱情足以写成万古流传的歌谣。她就是听着这些歌谣长大的。
有如天神一般的人物,有着天赐的美貌,无上的权柄,睿智的头脑,金石难当的坚强意志。就连她的祖父,当年被裴宜抢了未婚妻,也伸出拇指夸赞他,说他就是天上的星辰,谪落的神仙。
她自小就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嫁也只会嫁给这样神仙一样的人物,也要有可歌可泣的爱情,比裴宜和大巫的爱情还要唱得更久,传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