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跟苏小姐捣乱!快回来。--苏小姐你真用功!学问那么好还成天看书。孙先生常跟我说女学生像苏小姐才算替中国争面子人又美又是博士这样的人哪里去找呢?像我们白来了外国一次没读过半句书一辈子做管家婆子在国内念的书生小孩儿全忘了--吓!死讨厌!我叫你别去你不干好事准弄脏了苏小姐的衣服。”苏小姐一向瞧不起这们寒碜的孙太太而且最不喜欢小孩子可是听了这些话心上高兴倒和气地笑道:“让他来我最喜欢小孩子。”她脱下太阳眼镜合上对着出神的书小心翼翼地握拄池孩子的手腕免得在自己衣服上乱擦问他道:“爸爸呢?”小孩子不回答睁大了眼向苏小姐“波!波!”吹唾沫学餐室里养的金鱼吹气泡。苏小姐慌得忪了手掏出手帕来自卫。
母亲忙使劲拉他嚷着要打他嘴巴一面叹气道:“他爸爸在下面赌钱还用说么!我不懂为什么男人全爱赌你看咱们同船的几位没一个不赌得错天黑地。赢几个钱回来还说得过。像我们孙先生输了不少钱还要赌恨死我了!”苏小姐听了最后几句小家子气的话不由心里又对孙太太鄙夷冷冷说道:“方先生倒不赌。”孙太太鼻孔朝天出冷气道:“方先生!他下船的时候也打过牌。现在他忙着追求鲍小姐当然分不出工夫来。人家终身大事比赌钱要紧得多呢。我就看不出鲍小姐又黑又粗有什么美会引得方先生好好二等客人不做换到三等舱来受罪。我看他们俩要好得很也许到香港就会订婚。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了。”苏小姐听了心里直刺痛回答孙太太同时安慰自己道:“那绝不可能!鲍小姐有婚夫她自己跟我讲过。她留学的钱还是她夫婚夫出的。”孙太太道:“有示婚夫还那样浪漫么?我们是老古董了总算这次学个新鲜。苏小姐我告诉你句笑话方先生跟你在中国是老同学他是不是一向说话随便的?昨天孙先生跟他讲赌钱手运不好他还笑呢。他说孙先生在法国这许多年全不知道法国人的迷信:太太不忠实偷人丈夫做了乌龟买彩票准中头奖赌钱准赢所以他说男人赌钱输了该引以自慰。孙先生告诉我我怪他当时没质问姓方的这话什么意思。现在看来鲍小姐那位示婚夫一定会中航空奖券头奖假如他做了方太太方先生赌钱的手气非好不可。”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鱼片里示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苏小姐道:“鲍小姐行为太不像妇学生打扮也够丢人--”那小孩子忽然向她们背后伸了双手大笑大跳。两人回头看正是鲍小姐走向这儿来手里拿一块糖远远地逗着那孩子。她只穿绯霞色抹胸海蓝色巾肉短裤漏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红的指甲。在热带热天也话这是最合理的妆束船上有一两个外国女人就这样打扮。可是苏小姐沉得鲍小姐赤身露体伤害及中国国体。那些男学生看得心头起火。口角流水背着鲍小姐说笑个不了。有人叫她“熟食铺子”(charcuterie)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那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
鲍小姐走来了招呼她们俩说:“你们起得真早呀我大热天还喜欢懒在床上。令天苏小姐起身我都不知道睡得像木头。”鲍小姐本想说“睡重像猪”一转念想说“像死人”终觉得死人比猪好不了多少所以向英文里借来那个比喻。好忙解释一句道:“这船走着真像个摇篮人给它摆得迷迷糊糊只想睡。”“那么你就是摇篮里睡着的小宝贝了。瞧多可爱!”苏小姐说。
鲍小姐打她一下道:“你!苏东坡的妹妹才女!”--“苏小妹”是同船男学生为苏小姐起的个号。“东坡”两个字给鲍小姐南洋口音念得好像法国话里的“坟墓”(tombea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