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十九
到了南城那寡妇主仆两人和他们五人住在一个旅馆里。依李梅亭的意思孙小姐与寡妇同室阿福独睡一间。孙小姐口气里决不肯和那寡妇作伴李梅亭却再三示意余钱无多旅馆费可省则省。寡妇也没请李梅亭批准就主仆俩开了一个房间。大家看了奇怪李梅亭尤其义愤填胸背后咕了好一阵:“男女有别尊卑有分。”顾尔谦借到一张当天的报看不上几行直嚷:“不好了!赵先生李先生不好了!孙小姐。”原来日本人进攻长沙形势危急得很。五人商议一下觉得身上盘费决不够想回去只有赶到吉安领了汇款看情形再作后图。李梅亭忙把长沙紧急的消息告诉寡妇加油加酱如火如荼就仿佛日本军部给他一个人的机密情报吓得那女人不绝地娇声说:“啊呀!李先生个末那亨呢!”李梅亭说自己这种上等人到处有办法会相机行事绝处逢生“用人们就靠不住了没有知识——他有知识也不做用人了!跟着他走准闯祸。”李梅亭别了寡妇不多时只听她房里阿福厉声说话:“潘科长派我送你的你路上见一个好一个知道他是什么人?潘科长那儿我将来怎样交代?”那妇人道:“吃醋也轮得到你?我要你来管?给你点面子你就封了王了!不识抬举、忘恩负义的王八蛋!”阿福冷笑道:“王八是谁挑我做的?害了你那死鬼男人做王八不够还要害我——啊呀呀——”一溜烟跑出房来。那女人在房里狠声道:“打了你耳光还要教你向我烧路头!你放肆请你尝尝滋味下次你别再想——”李先生听他们话中有因作酸得心似绞汁的青梅恨不能向那寡妇问个明白再痛打阿福一顿。他坐立不定地向外探望阿福正躲在寡妇房外左手抚摩着红肿的脸颊一眼瞥见李梅亭自言自语:“不向尿缸里照照自己的脸!想吊膀子揩油——”李先生再有涵养工夫也忍不住了冲出房道:“猪猡!你骂谁?”阿福道:“骂你这猪猡。”李先生道:“猪猡骂我。”阿福道:“我骂猪猡。”两人“鸡生蛋”“蛋生鸡”的句法练习没有了期反正谁嗓子高谁的话就是真理。顾先生怕事拉李先生说:“这种小人跟他计较什么呢?”阿福威风百倍道:“你有种出来!别像乌龟躲在洞里我怕了你——”李先生果然又要夺门而出辛楣鸿渐听不过了也出来喝阿福道:“人家不理你了你还嘴里不清不楚干什么?”阿福有点气馁还嘴硬道:“笑话!我骂我的不干你们的事。”辛楣嘴里的烟半高翘着像老式军舰上一尊炮的形势对擦大手掌响脆地拍一下握着拳头道:“我旁观抱不平又怎么样?”阿福眼睛里全是恐惧可是辛楣话没说完那寡妇从房里跳出道:“谁敢欺负我的用人?两欺一不要脸!枉做了男人欺负我寡妇没有出息!”辛楣鸿渐慌忙逃走。那寡妇得意地冷笑海骂几句拉阿福回房去了。辛楣教训了李梅亭一顿鸿渐背后对辛楣道:“那雌老虎跳出来的时候我们这方面该孙小姐出场就抵得住了。”下半天寡妇碰见他们五人佯佯不睬阿福不顾坟起的脸对李梅亭挤眼撇嘴。那寡妇有事叫“阿福”声音里滴得下蜜糖。李梅亭叹了半夜的气。
旅馆又住了一天。在这一天里孙小姐碰到那寡妇还点头徽笑假如辛楣等不在旁也许彼此应酬几句说车票难买旅馆里等得气闷。可是辛楣等四人就像新学会了隐身法似的那寡妇路上到眼睛里没有他们。明天上车辛楣等把行李全结了票手提的东西少挤上去都抢到坐位。寡妇带的是些不结票的小行李;阿福上车的时候正像欢迎会上跟来宾拉手的要人恨不能向千手观音菩萨分几双手来才够用。辛楣瞧他们俩没位子坐笑说:“亏得昨天闹翻了否则这时候还要让位子呢我可不肯。”“我”字说得有意义地重李梅亭脸红了大家忍信笑。那寡妇远远地望着孙小姐使她想起牛或马的瞪眼向人请求因为眼睛就是不会说话的动物的舌头。孙小姐心软了低头不看可是觉得坐着不安直到车开偷眼望见那寡妇也有了位子才算心定。
车下午到宁都。辛楣们忙着领行李大家一点还有丙件没运来同声说:“晦气!这一等不知道又是几天。”心里都担忧着钱。上车站对面的旅馆一问只剩两间双铺房了。辛楣道:“这哪里行?孙小姐一个人一间房单铺的就够了我们四个人要有两间房。”孙小姐不踌躇说:“我没有关系在先生方先生房里添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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