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鱼。他看不见自己的鱼身,但他能感知到自己是条鱼。一条石斑鱼,生活在南海。他刚吃饱,正在水里漫无目的的游戏。
当加速水流袭来的时候,他作为鱼的感知能力告诉他,这是有渔民过来了,渔民的鱼叉、渔网是来自他记忆深处中的恐惧。当鱼叉刺中他身体的时候,剧痛翻涌冲进他的脑海。
他还记得老头的话,不能说话,他强忍住恐惧和疼痛,绝不出声,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
陈林再次睁开眼,发现面前站着牛头马面,正中间是黑脸的阎罗。这是地狱。
阎罗怒吼,问他:“你生前杀了如此多性命,该当何罪!”
他的脑海里浮现起了自己作为鱼所吃过的无数鲈鱼和贝壳。可那是为了生存需要。但是他没有解释。
阎王发怒,大声斥责:“此子藐视公堂,竟然无视本官的责问,来人呀!”
牛头马面齐声喊道:“在!”
“把这条鱼下了油锅炸上千百遍,受尽煎熬,然后打入畜牲道!”
牛头马面齐声说:“得令!”
牛头马面抓住他,就要下油锅。陈林知道油炸全身一定不好受,可他没有辩解,扑打着尾巴以示抗议。
牛头马面把他扔进油锅。滚烫的油把他炸得皮开肉绽、骨肉分离。他强忍着痛,就是不说话,直到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他已经成了一头牛,任人打骂、抽鞭子、拉犁耕地、运输米粮、上山下山,他任劳任怨。主人有时嫌他太笨,才驼这么点活就累得气喘吁吁,鞭子便抽在身上,他屁股和身上的皮毛都被抽出一道道血痕,他还是不说话。
主人家又骂他是个哑牛,从来都不会哼一声,又抽他。白天让他拼命干活,晚上让他住在烂棚子里,风吹雨打,生病了也不给找兽医看,任凭他病死,还不忘抽他几鞭子,骂他身体太差,是个贱命,花钱买来他真是亏大了。直到他咽气,主人家还在骂,他觉得委屈,特别想叫几声给自己平反,可老头的叮嘱还在他心里。不可说话。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女人,是某一家的姑娘,因为从小不会说话,父母和邻居都当她是个哑巴,就把她嫁给了一个酒鬼瘸子,成婚那天,她想反抗,可她却牢记住自己不能说话,于是只能任凭那一夜酒鬼瘸子在她身上折腾,她一个人偷偷落泪。
瘸子老是喝得烂醉,喝醉了就打人,她被打得脸肿又吐血,可所有人都说她是个哑巴,没人替她说话,还嘲笑她。
然后她有了一个儿子,儿子就成了她的精神慰藉,任由瘸子对她打骂,只要能把儿子扶养长大,她就能忍。
可是有一天,有俩人跑进屋子里来,抬着一具溺水的尸体,她一看正是自己八岁的孩子。那一刻,她的天都塌了,她心里有无穷尽的酸楚苦水想要往外倒,她爬伏在孩子身上,想要大哭一场,想要哭出声,想要哀嚎。
她不管不顾了,她决定了,一定要把这悲伤哭出来,把这些年作为女人受到的苦楚哭出来,一定要哭得大声!嚎得大声!
就在他要开口出声的时候,他的额头有红光亮出,那是一个红色的唇印。陈林的脑子立马清醒了,他记起来,那是小青姑娘临别时候的吻。
他突然记起了所有,作为鱼、牛、女人的三生三世,都是虚妄。
在那一刻,他突然明悟,原来生命的过程只是感官的集合,我们的喜怒哀乐都来自外界的刺激,我们的精神本可以无比强大,但是从感官渗入而来的刺激软化了我们的内心。
那一刻,陈林的心变得无比坚强,他的心神像长年吸收养分做好了成长准备的毛竹,一旦破土,便无法遏制地生长。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神变得饱满,内心不再有空虚。
那一刻,《天宝开物功法》冲破第四重!
然后,他睁开了眼,看见了那个老头站在他面前,旁边则是抱着枪满脸担忧的元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