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交烟粟,归江塘,继续稳坐水路。二是独霸烟粟,聚暴利,扩张运河运输,和朝廷斗个你死我活。
这第一条路......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已经不会作考虑。
钟攸却渐渐皱起眉,他道:“烟粟到底是何物?”
什么东西,能值黄金万千?
“正是此物。”苏硕抖开绸,露出里边包压的一角,递给时御。
时御接了。一入手就是扑鼻香甜,东西却不过半指长,其貌不扬。时御指尖翻拨,道:“三十金?”
“贵到要人命。”苏硕抽了杆烟枪抛过来,“说是靠这个吸食。”他咂嘴,“听这价,就是之前风靡京都的玉琉窗也比不得。这生意,高得吓人。”
时御还在打量烟粟,闻言道:“钟家已接了?”
“只是接了海商去宅子里详谈。”苏硕坐在货上,对时御道:“外边已经传他们是拿定了,我却觉得这钟家老头在犹豫。”
正说着,外边的兄弟忽然推门冒了个头,对两人道:“正房那位‘元宝’往酒楼去了。”
钟家正房二子钟訾,江塘人称“钟元宝”,因他生得肥胖,并且偏爱黄金砸人。蒙辰让他们盯着钟家,除了是盯着烟粟走向,还因为年后这头一趟的兵器生意出了问题。
蒙馆明面接寻常货,但私底下真正走的是各个地方军营的兵器买卖。除了京都京卫司,大岚剩下所有军营器械,从永乐年起,销毁报废多少,新锻打上补多少,一切数目都压在蒙辰手里边记得清清楚楚。
蒙辰知道的清楚,就意味着,上边人也清楚。越过当今圣上,在山阴南绥山,自有人时刻把控天下军营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洞察秋毫。
年前蒙辰来江塘那一趟,是入手了批要给靖陲北阳军的新锻兵器,原样就是时御手里边的棱刺。数量不小,但苏硕年后来接东西,验货时察觉这东西锻打偷工减料,送去靖陲起码要折一半。后来一查,原来是锻造私行掺了钟家人,正是这个钟訾。
这东西要不了,必须重打。但钟訾不认这个理,他压了江塘出运船只,要苏硕再翻加钱。苏硕这些年跟在蒙辰后边,最不缺的就是牛脾气,他转头就截了钟訾手底下药铺的药材。棱刺不重锻,钟訾下边的药铺就得断货。可这药铺不比别的生意,需求着急。两方已经僵持在江塘来回过了几次场,一直没有谈拢。
时御没耐心了。
这兄弟说完,时御就将烟粟抛还给苏硕,“晚上回来再看这物。我去了,大哥。”
苏硕看着他侧脸轮廓冰凉,全然是办事时的模样,不知为何,又记起他在篱笆院里的笑容。
截然不同的两种神色。
苏硕忽觉得难受。他与师父说着要他静心修性的话,却一次次容他出入在生意里。从前暗地里解决事情,都靠着时御的棱刺。后来时御已经漠然不惊,反倒让蒙辰隐约觉出不对。可时御已经陷了一半黑暗,他们才惊觉拉人。但这事,是轻易就能拉出来的吗?
苏硕操心他成亲,也是想他能得个知冷暖的人守着,再将时御渐淡出去,划到明面的生意上。可时御不知怎地,全然没有娶亲的意思,甚至连姑娘也不碰。
苏硕没当时御面叹息,只拍了他肩头,嘱咐道:“这人在钟家众多子弟中颇为得宠,你留着神,不要太过。”
时御嗯声,就去了。
钟訾最好人捧,故而每每厢阁吃酒,不论男女,都要将他通身夸个遍,说得好似天上神仙也比不得。钟訾听高兴了,就会抛金打赏,全凭兴致。
他今日喝高了,正是胡言乱语的时候。听着旁边人道了句:“钟大哥如今好本事,入了中书省,听闻还得了圣上的垂青,面了好几次圣呢!”
钟訾哼声,敲了敲桌沿,烂醉道:“那算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把他夸上天去!爹也当他是个宝。可在这,在这江塘,在这生意往来里,老子才钟家的顶梁!”
旁边人殷切称是,钟訾近几日因为药铺的事情正焦头烂额,被他爹训斥一通,正是有火无处发的时候。他哐当的起身,撞开桌椅,拉扯着一妓子,捏脸瞧了半响,一把将人推倒在中间,骂道:“贱/杂种!还生了双勾人的眼!”他狠呸一声,对那妓子道:“你起来,给爷行个鞠礼!”他凑近脸,冷笑道:“把笑给爷收干净!眼要狠,要绝!”
可这妓子岂敢对他狠?钟訾又呸一声,骂道:“不识相!”他踹着桌椅,“杂种如今都爬上了爷的头!”他踉跄的指着四下,嚷道:“听没听说过甚么闲云白鸥?那是家里的腌臜!下三滥的玩意儿!没得脸前连给爷舔鞋都不配!那是什么东西?逢年过节,府里边连座都没有的玩意儿!”
钟訾撞了椅子腿,没站稳摔下去,旁边吵嚷嚷的要扶,他抄了地上的瓷杯就砸,砸得狠,砸得怒,仿佛要出什么恶气。他伏地砸着,一遍遍骂道:“老子在江塘!为了生意没沾过一分好!如今走了个杂种,却要说老子不及!”他猛摔出碎片,“外边捡回来的东西,是不是老爷子的种那还不一定呢!”
边上有人窃窃私语,隐隐约约传了钟攸两个字。
钟訾撑着地,要爬起身。谁知后边忽地一重,他浑身肥浪猛抖,人一个扑通就被踩在地上。踩着他的人俯身,碾着他颊面贴在碎渣里,像是听不见钟訾的惊怒嚷叫和一旁的惊呼慌乱。
那一双眼正是他要得又狠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