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赌馆,苏舟问里边的伙计,“朴家少爷人呢?”
这伙计一脸憨厚,抓了脑袋回道:“方才还在,来了个小公子找,大少就走了。”
“走了?”苏舟嘿声:“也不等我俩?”
少臻余光瞥见垂帘那晃动,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俩。他抬了根草咬着,道:“那咱也走。”他声音不大不小,“院里等着呢,先生指不定着急了。”
两人往外走,下了赌馆的阶,苏舟说去街上找找。两人浪了一段路,少臻一直咬着草没吭声。转了一圈往回走时,正往长街,人多拥挤。少臻一把拖了苏舟,几下混进人群里,就这么找不到影了。
后边从赌馆一直跟出来的人推开拥挤追了几步,还是跟丢了。
“这跟了多久了?”苏舟和少臻挤边巷水果摊后边贴着,他小声道:“跟着我们干什么?”
少臻揉了草,嘶声道:“还能有什么,多半因那朴混球。这事瞧着不好办。”他躁得直抓头发,“叫他往那地跑!”
可还搭了个榕漾,他能不管朴丞,但他不能不管榕漾。
少臻转身抵在墙上,默了半响,倏地道:“走,跟回去。”
苏舟几下脱了外衫塞紧腰带,擦了手掌上的汗,对他道:“不是师兄吹,跟人察迹这事,我可是六哥亲传!走着!”
榕漾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捆成团了。他后背上还燎着疼,那棍子敲得尽心尽力,砸得他五脏六腑都想吐出来。他努力睁着眼,可这黑暗里,他只能听见边上有人在粗重地喘息。他小声道:“朴丞?”
喘息渐停,他听着朴丞嗯了声,赶忙问道:“怎么了?他们打你了?”
朴丞脸贴冰凉的地面,缓了音,才道:“谁敢打老子。”他手被捆在后边,在挣扎里磨得翻皮。他撒了谎,他不仅被打了,他还他娘的差点被塞了别人的口水。想这他就偏头猝了口,唇上被自己咬的斑驳,舔一下都是血。
许庆生靠箱子窝着,抱着烟枪,一直抽着,烟吐出来,呛着榕漾了。他突兀地笑,踢了榕漾一脚,“别出声。”他迷醉在这劲里,仰头叹声呢喃道:“神仙啊,神仙也不过如此。”人半偏头,怜悯地瞧着朴丞,“您要是好好端着,咱不就能在外边坐着享受了吗?非得这么着,您又能硬气到哪去?”他抖了抖腿,叹道:“何必呢,今晚过不去,您是必须得抽。”
朴丞舔了牙,他冷笑道:“给爷爷说明白,这东西不仅是私底下流进来,还得是有大人物罩着吧?”
“我不知。”许庆生用力吸几口,通体舒畅,“这事也不劳您操心。”
他抖着腿,又想踢榕漾,就听着朴丞滚了圈,压榕漾边上,对他道:“呸!你这有胆,照爷爷脸上来!”
许庆生哎呦一声收了脚,砸吧着嘴缩了身,道:“得,反正等会儿......”
那门又开,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伸了腰身,过来拖开榕漾,拽着绳子压箱上,将榕漾捏脸左右看了,道:“还真是榕馆的小子。”他踹了许庆生一脚,骂道:“起来,过来一道按着。爷说了,朴大少不抽,咱也强逼不得,就先请这位尝尝。”
榕漾黑暗里感觉粗糙冰凉的手捏在他颊面,他闻见擦火的着烧味,闻见烟枪上点撩起的烟味。他胸口急促,在这紧箍肩头的手掌下后移,可是移不动分毫。下巴被人捏住,手指卡进他唇间,那烟味扑面,在他脸上吹了个满。榕漾呛声咳嗽,感觉到东西靠近。
“你敢塞进去。”朴丞在地上用身撞着箱,掺了狠,“你他妈敢塞进去!”黑暗里他的眼中火星燎烧,他道:“老子一定让你断子绝孙、暴尸荒野!”
对方几个低低泄笑,有人道:“大少,朴大少,你当这长河镇真是你说得算了么?”
照头一脚踩住朴丞后脑,压在脚底下,那鞋底的泥擦在他发上领间,对方道:“朴松才都没这胆,叫你一声大少,你他妈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朴丞擦着土,舌尖血腥味横蹿。他粗声笑,头这么被磕踩地上,却道:“老子算什么东西,没了老子,你找朴松才要甚么钱?”笑声刮在喉咙里,他道:“这东西得卖出去,没了老子,你吃下去么?”他咬着舌尖,冷道:“拿过来,孙子们求这么久,爷爷给你点甜头。”
后边被人拽起来,四下手拉起他的发,那烟枪凑进嘴里。朴丞听着榕漾叫他,可他全部心思都在这上边,他咬着烟枪,猛地——
外边突然噼啪作响,紧接着火光窜起。一人中气十足的大喊道:“他奶奶的走水了!”
这库靠着一条窄道直通赌馆,里边又是严垒密固,只有几个高窗通气,一旦起火,不及跑就跑不出去了。外边人猛地砸起急促地跌撞声,许庆生先抱了烟枪,呆声道:“起火了。”他看着火光,尖声道:“起火了!”
“别叫!”
可外边兵荒马乱的动静让人惶惶,待窄道里也有赌馆的人喊着:“走水了!抄桶!抄桶!”
火光倏地窜舔进一只窗,里边的人慌起来,谁还管得上朴丞和榕漾。慌乱中有人踩了朴丞一脚,他吐了烟枪,背身挤在榕漾边上,将人挤翻过身,手指拨捏住榕漾的指尖,摸着榕漾的绳子,却发现拽不来。朴丞翻身扑通跪地上,俯首照他手腕一顿扯咬。榕漾沾了口水,偏头听了声音,道:“不、不急,我来解你的!”
“呸!”朴丞吐了绳屑,没回话。
榕漾察觉抵在掌间的唇意外柔软,他一直觉得朴丞这人像棱刺,从未想过他也是有柔软的地方。他呆呆着,忽地扬声:“少臻!少臻!”
真是日狗了!
朴丞心底大骂,这时候你还他妈的只记得少臻?!
谁知窗被人几脚踹开,露出了苏舟的脸,捏着鼻子躲着烟呛,喊道:“这呢在这呢!快点!”他臂力好,够着上边的粱,带着身体翻进来,直接跳下来,鞋底太薄脚板疼得一顿跳。他过来迅速解了朴丞的绳,又看他啃了榕漾一手口水,惊愣之下竟然喷笑,他道:“我的弟,就你这样,烧完了你也解不开啊!”
那几个窗都窜了火,库里着起来,烟粟的甜腻香混着焚烧木头的味直往鼻里冲。那库门被人从外压紧,里边推不开。
苏舟一把拽了朴丞榕漾到身后,推了点距离,左右手吐了唾沫,覆上烧烫的铁皮,低喊一声:“少臻!”
外边人几步冲上来,甩着一矮鼎轰然砸在门上,苏舟在里边使力,这铁皮包的门哐当作响,摇摇欲坠,可就是不掉!苏舟双掌烫得疼,外边的少臻发了狠,对着门一力重砸,那门板咚声迸裂,苏舟照着几脚踹断了木板。
“少臻!”
少臻越身拖拽起朴丞的衣襟,怒道:“下回这种腌臜事,你再敢拉着榕漾,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朴丞别头擦了唇上的血,铁青着脸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