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圣上钦点,推不掉。”
“是他也好。”钟燮为屋里点上了烛,“这会儿是他总比别人让我放心。”烛光一亮,他就往外去,道:“你休要下地,有人候着,我晚些再来。”
周璞应声。门一合,他又呆了会儿,撑起身,将自己已经破烂的外衫拉到榻上。那破了的领里缝进了个小巧的护身符,他拿出来,贴身放了。
钟燮穿过人群,听见了谩骂夹杂着哭喊。他面不改色,青平军阻拦了两侧的人,依然有人扒拽住了他的袍。钟燮挣开,大步往前走。
朝廷还没有下禁烟令。
但青平军搜出的烟粟已经堆积如山,因为船不够而没能逃走的百姓里,吸食烟粟者大有人在。直至这个时候,依然有人不断地夜袭青平军,想要偷食烟粟。
钟燮走到了最前面,身后声浪暴躁,噪杂无数。不知谁呸了一声,唾沫溅在钟燮袍上。他平静的站着,不仅看得到狰狞的怒色,也看得到悲戚的愁容。
他开口:“在下钟——”
石块砰砸过额间,青平军推搡着人维持。此刻聚集在最前面的,除了瘾君子,还有商盟留下的人,每个都在贪图烟粟。海夷的刀没有划在这些人的脖颈,就没人明白为人鱼肉的紧迫。当年和大苑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战事也只是在北边。徐杭从来都是繁华,多少年都浸在浮乐梦里。
钟燮抬手擦了额角,血沾了指尖。他像是被点着了某处,突然高抬声音,狠狠砸回去。
“我他妈的烧定了!”他嘶喊着:“徐杭所有的烟粟,全部都要焚烧掉!”
“官府通销的东西!你算什么东西?你敢烧!”拾石块的男人咆哮:“内横的白脸兔官儿!海夷都打进来了,青平军干甚么!”
“干!”钟燮彻底撕破贵公子的修养,他踩上石阶,摘了腰牌用力掷在地上,他指着下边,怒道:“我今日就是要禁烟!”
下边混乱拥挤,青平军不能动手,一直在退。钟燮被推的摇晃,他撞在柱上,下边汉子疯了似的要去拖抱他的腿。钟燮额上的血浸在了左眼上,他望着这混乱,仿佛都蒙在一层红色中。他踹开扒来的手,抬起手,嘶声道:“但凡阻碍青平军禁烟者,当即斩杀!”
“但凡私递烟粟者,当即斩杀!”
“但凡诱引吸食者,当即斩杀!”
这三声斩杀垒在一起,重量惊人,砸的这喧闹一时间寂静。然而仅仅片刻,更大的怒气爆发摩擦。没有禁烟令,烟粟就是可以通行的,钟燮这三条就是擅自立命,来日朝堂上若要追究,他得拿脑袋去抵。
可是他不怕。
钟燮狠擦了把眼,抬指指着冲撞最凶的一处,冷冽道:“动手!”
青平军迟疑,钟燮寒声:“动手!来日追究,我钟燮自己提头见圣上!”
刀起刀落,就是一颗脑袋的事情。但这其中带有的威慑非常,当第一颗脑袋滚下去的时候,冲在前边的人终于退后了。钟燮胸口起伏,他下阶,抽出火把。
身后有惊乱,有哭声,有唾骂,他全然无惧。他盯着那高高耸起的烟粟,一把火丢了下去。轰然高窜的火势飞溅星点,他站在火光前,闻着那令人作呕的甜腻,手心却湿漉一片。
背后还有颗脑袋,他还没有来得及平复,前边防线的战鼓已经砸鸣。
人生有多少安稳日,他从前不记得。他只想着逢乱造就自己,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却又发觉每一步都是艰难。
太艰难,却仍要做。
千里之外的靖陲雪积三尺。
吴煜抄了酒灌,眯眼看下边。这夜很静,静的不同寻常,让他嗅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
天上没有鹰。
吴煜觉得很渴,他灌完了一囊的酒。边上的谢净生掏他一拳,让他险些吐出来。
“啧。”吴煜换了个姿势趴墙头,“你毛病。”
“喝这么多,得尿啊。”谢净生架着新得手的“鹰眼”,望着黑暗的雪野,嘴里欠道:“怕你等会儿尿裤子,丢了靖军的脸。”
“诶不是。”吴煜乐的趁这会儿跟这人比贱,他道:“贺安常调/教了这么多年,也没教会你正经讲话啊。还帝师,这忒说不过去了。”
“你不懂。”谢净生斜他一眼,“如许疼我,最疼我!”
吴煜轻呸一声。两人停了话茬,墙头上就静的能听见雪落声。然而这墙头不仅他们两个人,而是密密麻麻,架着弩的几百号人。
雪野里传来马蹄声,紧跟着一声悠长的哨声。
谢净生轻轻打了个口哨,偏头架上钢箭,指尖扣下了悬刀。钢锻的箭头锃亮,他笑道。
“好胆。”
这音未落,箭嗖声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