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听到这样的回答我竟然有几分失落。离开时,他问我防的到底是他还是我自己?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根本不敢承认那脑中曾如电光般闪过的答案。
其实我这个贴身侍卫平日里的工作更像是杂役。只是比真正的杂役要清闲许多。第一次正而八经替主子办的事,竟然是去查我手下顾长歌陷害赵家满门的案子。这不能不说是件奇妙的事情。既然他的命令已下,我若谎称查不到只会丢掉他的信任。所以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通知顾长歌戒备之后将内请如实上报。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探一探流玥的底子,还可以借他的手帮我压制大哥的势力。我到要看看这个短时间内令所有人刮目相看的摄政王暗地里还有多少人手,又是怎么对付在朝中颇有势力的顾长歌的?于是我在自己身上做了处伤势,认真的跪在他面前报告。
然而他却再一次令我震惊。
“我就不能自己去吗?”张狂的笑意在他眼中肆意流窜。那轻松的样子就好像不是去杀人而是去赴宴一般。
事实上也当真是赴宴,只不过是一场鲜血与生命的飨宴。除了诈死脱身的顾长歌,五十余名好手让他杀了个干干净净!我应该是愤怒的,但我当时唯一的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我并不在乎杀了他的手下、破坏他的计划,但我是真的没想过要他死!于是我杀了顾长歌,刻意将他的能力隐瞒了下来。我不知道我能瞒多久,但瞒得一刻是一刻。如果让父王知道玄武的摄政王竟是如此出色,他绝不会让流玥继续活下来。
跟随那个如同妖魔般染满鲜血却愈发彰显魅惑的身影,我进了猎场的营地。为了得到最多最全的信息,我利用他的承诺,略施手段便如愿的留宿在他的帐内。
除去他太过忙碌这一点之外,其实流玥真的是个好老师。关于军队训练,甚至于一些兵法政局方面的问题,他从不吝于给我指导。渐渐的,我竟然生出真能同他发生些什么或许对我来说更好的恐怖念头。
说起来他的名声果然不怎么样。看的出他已经刻意避免与我有太多接触,但由于我们居于同一帐内,营中针对我们的流言依旧难听之极。我本就存了这份心思,自然没有辩驳的余地。哪成想他无意中得知此事,却一连二十几个夜晚都流窜在各个营帐内就寝。每个营帐睡上一个时辰便走,弄得所有人惴惴不安、一头雾水。结果等到全部营帐都轮过一遍,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现在所有的人都跟老子睡过!谁他妈的再说那些不走大脑的混帐话,别忘了算他自己一份!”
流玥邪气而放肆的笑容在看到一堆瞬间青黑的脸色时明显更加灿烂,当然也更加邪恶。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一大片下巴脱臼的声音。静得诡异的教场上,只有那个叫卫平的闷笑声久久不息。
方法是否古怪还在其次,关键是一个根本不在乎自己名声的人竟肯为我花这种心思,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主子,其实您不必……”我结结巴巴的开口。
他拍了拍我的肩,笑而不语。那突然自心头泛起的暖流,让我感觉满心计算的自己是这般肮脏。肮脏到竟会因忌惮他卓越的能力而生出杀念。幸好我杀不了他!杀不了这个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比警觉的男人。
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爷怎么会有这样的警觉、这么快的刀?
流玥的身上有太多秘密是我无法触及的。我只能在他身后专注的看着他。看他以出众的能力将一干桀傲不驯的汉子收服;看他在短短三个月便训练出一支精锐彪悍的队伍;看他和那些死神队员并肩作战、对酒当歌。……我发现我几乎迷恋上了这种日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相互倾轧。有的只是比真正的兄弟还要坚实的手足之情。而那个曾染满鲜血和尘土的挺拔身影在我眼中越来越多的停伫,直到满满的占据了我全部视野。
可我知道,他的眼中却没有我!
玄武王寿宴上那憾人心魂的剑舞包含了太多专注和特别,若连这些都看不出来,也枉费我跟了他这么长的时间。
怎样才能让他眼中有我?我没想过,也不觉得有必要去想。只是这胸腔里像是塞满了什么,又像是让什么给掏空了。没等我弄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我最恐惧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我该叫你连云呢?还是炼峥云?”曾经那么温暖的声音,此刻却冷的像九幽寒潭的水。
令我沉迷的温暖终于结束了么?我不由苦笑。干脆的放弃抵抗只是因为我知道这是最后一个保住性命的可能。到了这一步我依旧在计算着,像我这样的人果然还是不配得到温暖的。
“就当我求你,无论你事后是杀了我还是将我丢给其他人玩弄。让我带着你给的记忆好吗?我知道我不配,但,求你……”
即便再多的惩罚也比不上荡漾在那森冷的黑瞳里的寂寞让我悔恨自己的欺骗。我从没有想过,原来这黑瞳里竟是有我的。只是这一切都让我给毁了。泪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汹涌……
我以为我的生命也会随着逝去的温暖而结束,但他给予我的却不是惩罚而是救赎。
“别婆婆妈妈的,走吧……”他淡淡的对我说道。就像他放走的不是一个敌国的皇子、一个会给他严重罪名的奸细。
“为什么?”我问。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放你便放了!”依旧那样张狂的口吻,可令我熟悉的温暖却一丝丝透入我的身体。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的只想做你的连云。这念头在心口涌起时竟没有丝毫的勉强,可我却不能……
一把将那个看似冷淡的人拉到身前,带着些绝望的贴上他的唇。贪婪的辗转,而后离开。离开前我发下重誓绝不再对他有所欺骗,可连头也不敢回的我比谁都要清楚,其实是我再没有接近他、哪怕是欺骗他的机会。一个泄露了身份的白虎国皇子与玄武国的摄政王怎么可能还有交集?我是注定要远离这个肯给我温暖的男人。
联络上白虎国的暗探,我没怎么费周折便回到了白虎。直到回国后我才知道,要我独自入宫盗玄武图的事,根本是大哥自己的意思。就像流玥所说,他打算借此挑拨流玥与玄武王的关系,顺便将近年来颇受父王器重的我除掉。于是我身份暴露的原因自然而然的推到了尚未归国的大哥身上。父王得知大哥擅自做主险些陷我于死地,不由大为愤怒。但也不过罚了他半年的薪俸,勒令其在家闭门思过一月而已。到底也没有降下什么实质性的罪责。父王怕我对此生出怨言,不但将我在玄武暗中铺下的人手依旧交由我调派,更是在朝里朝外表现出对我的偏宠。用最短的时间帮我在朝中立住了脚。
其实我又怎么敢心存不满。我体内的玄武血统决定了我只是个没有登位资格的皇子。其重要性怎么也无法与大哥和三哥相比。父王刻意抬举我,不过是因为这两年大哥与三哥闹得太凶,他想用我牵制一下两人间的争斗罢了。阔别朝堂已久的我能很快将局势看清,还要归功于跟在流玥身边的那些日子,他给予我的指导。想到他一边皱着眉抱怨着麻烦,一边却为我细细的分析解释的样子,笑意就像水中的气泡,总是忍不住一颗颗浮上心头,然后又像气泡般一颗颗碎裂。上天给我的时间太短了,短得让我来不及在喜悦破碎之前将它抓住。又或许上天给的时间太长了,长得让我几乎被身体酝酿出的思念淹没到窒息。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与玄武摄政王有关的消息,本王都要在第一时间知道!”冷冷的对只忠于我的密探下达着命令,我的心却因刚刚得到的消息而焦灼。
“把玄武王要消灭死神的消息带给田胜宇,让他想办法通知流玥.希望还来得及……”
玄武王之所以下决心动死神,只怕与我盗取玄武图不无关联。祸是我引起的,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感觉真的很糟!但我没想到,不久后我竟接到流玥带领死神叛逃的消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劈手揪起密探的衣襟,我厉喝道。
“……玄武国摄政王流玥被逼落崖底,尸骨无存!”我的耳畔渐渐响起巨大的轰鸣声,眼前那人的嘴依旧在张张合合,我却只觉得无比丑陋。
“知道了,下去吧。”我平静的丢掉手中的人体,说道:“告诉下面的人都给本王退出这个院子。本王有要事待办,不能惊扰。今天夜里谁敢踏进半步,本王便将他一家大小剁碎了丢进炉子里当柴烧!”
“是!”那人骇得脸色惨白,飞快的退了出去。
不可以出声!隔墙有耳,这院子里或许还是有人的。炼峥云!不许哭!你这个废物给我忍住!
我在心中一遍遍的念叨,泪却如同洗剑池中的寒泉,毫不停止的涌出。我缓步走到床前,将锦被一点点用力塞入口中。直到塞满了喉咙,撕心裂肺般的哀号才自快要炸裂的胸膛内挤出,而后被口中的锦被堵成模糊的低吟。
房中所有易碎的东西都被捏得粉碎。我侧伏于地,瞪得生疼的眼眶失神的望着掌中那一道道皮肉翻卷的伤口。若是让他看见,恐怕又要骂人了。我无声无息的笑着,泪水在眼眶内渐渐泛起了血红的色泽。如今我又在作践自己,流玥你可还会一边责骂,一边利落的为我包扎。
不会了!因为他死了!那个闯入千军万马也要将我护在身后的男人死了!可是他怎么能死?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死?不,不怪他。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按大哥的要求盗取玄武图,玄武王就不会对死神下杀手。如果不是我御下不严,就不会有人泄露他的行踪,将他逼入绝境。
一夜之间,我头上的黑发便灰败而斑驳,不几日就褪成一径的雪白。没人知道我白发的原因。我想或许是我与玄武的缘分真的尽了,否则为什么我身上玄武血统最明显的标志竟然会消失?我开始积极的在朝野上活动,利用一切手段延揽人才、扩充势力。因为我发誓不会放过那些伤害他的人。不管是炼峥隆还是流夜。最重要的是……我自己!
渐渐的,我变得冷酷而残忍,但却如愿拥有了让两位兄长都不敢轻视的力量。三哥的拉拢当然在我意料之中,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竟再一次看到了那如惊鸿般舞动的红衣。
是他?不是他?我发疯一般的想知道答案,却又根本没有开口的勇气。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狠狠的咬牙,克制着自己的颤抖。
“抱歉,恕难从命!”他说。然后当我再一次绝望的时候,令我熟悉的温暖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想自虐不如让我来虐你,保证让你过瘾!”
不是梦,我也没有疯!那个带着淡淡笑意的温暖男人正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我不断重复着闭眼后用力睁眼的动作,试图将遮蔽视线的泪挤出眼眶。抓着他臂膀的双手紧得几乎要陷入他的肌理。以我的力道他应该是疼痛的吧?但他却面不改色的对着我微笑。于是我也笑了,微闭起双眼将手松开。
我炼峥云在此立誓: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愿为你而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