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沈聿白不再被这段往事纠缠,他们之间的一切就会不复存在。
如此,何乐而不为。
沈聿白捏着她纤薄肩膀的掌心紧了紧,嗓音带着他都没有意识到的紧绷。
“抱歉,我做不到。”
心动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想过要放下。
秦桢闻言,心沉了沉。
下一瞬,忽而有道水珠倏地滴落入发梢缝隙,很小,小到若不是在黑暗之中视线全无,都不会察觉到的小。
霎那间,呼啸的风好像都止住了。
冰凉的水珠滴得她神思霎时间清明,想要抬头看一眼屋顶是否漏了洞,门扉外是否落了雨,可她被沈聿白紧紧地扣在怀中,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扣着她的手终于松开。
沈聿白松开手的刹那,秦桢毫不迟疑地往后退了两步,借着皎洁月光看着眼前的人。
窗棂外没有下雨,屋顶也没有漏水。
眼前的男子眼眸清明,眼角也没有片缕痕迹,就好像适才滴落到发间的水珠只是她一瞬间的幻觉,可秦桢知道,她的感受没有错,那滴落在她发间的水珠,温热又冰凉,热得她知道那不是水珠,凉得足以让她清晰地感知到。
两人静静地站了许久,就这么注视着彼此。
久到月光又往上爬了几分躲入了云层之中,皎洁的月光散去了大半。
久到檐下小跑而来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
沈聿白方才开口道:“我送你回去。”
第66章
月明星稀,晚霜靡靡。
逐渐亮起的檐下八角灯笼照亮了整个枫亭院,并肩而行的两道长影时而划过狭长流水道,时而掠过沉沉无声的墙垣。
高挂树梢上的灯火滑过,照亮了女子白皙透亮的容颜,精致小巧的耳垂萦绕着淡淡的粉嫩,衬得精致面容愈发的娇俏可人,她垂眸望着来时的鹅卵石径路,一步一步地走着。
秦桢和沈聿白相识至今已有十一年,不曾见过他眼眸中闪过半滴水光,清晰的滴落感在这一刻变得愈发得浑浊,她在想,是不是一瞬间的错觉。
清冽冷漠如他,怎会因为一个人而流泪,就算不过是半滴。
秦桢知道,沈聿白对于落泪一事向来是不解且无视的,落泪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只会徒增当下的错乱气氛,是以在被下药醒来的那日,她连哭都不敢哭。
假山一角,沈聿白停下脚步,侧眸看向不知不觉间慢下步调来的秦桢,她深思不语的神色变了好几变,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眼眸中闪过片缕悲伤,那一刹那,不着痕迹的悲伤飘向他的胸口,给予沉闷的一息。
他想起适才的拥抱。
那是他和秦桢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拥抱。
也不是相拥,是他单方面的拥抱。
她起身离去的刹那,就像是断了线的纸鸢,只稍一眨眼她就不知飘向了何方,从此以后和他再无干系,再无交集。那一刻他乱了心神,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他没有办法如她所说的两清,眼睁睁地看着她放下过往走出他的生活,他没法放手让她离去。
对上她的视线,沈聿白垂下眼眸敛去思绪。
凝着清澈眼眸中的悲凉,他心尖微颤,忍不住去期许着,她是否是因为两清而难过。
“你——是心情不好吗?”
秦桢摇头又点头,眸光凝着他的脸庞,清隽而冷冽,是路过的女子也会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目的存在,只是如今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更多的是暖意,而不是曾经的冷目与漠然。
“我只是想起了下药的事情。”她笑了笑,想要不在意可实际上指尖还是忍不住颤抖着,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涩意令她止了半天声,“我当时还挺无措也挺害怕的。”
不过及笄就失了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畏惧之时余光就觑见了坐在桌案前的沈聿白,他不知起了多久却没有走,沉着一张脸看着她。
“其实比起你,那时候我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姨母,她会不会对我失望,会不会不再喜欢我。”
确凿证据摆在所有人的面前,就连慌了神的瞬间,秦桢都怀疑过是否真的就是自己做的,只不过是她失去了那段记忆,更遑论其他人,但姨母是第一个站出来反驳证据的人,是她将自己护在了羽翼之下,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沈聿白在内。
她抬起的眼眸中泛着泪光,点滴泪光凝成线狠狠地揪了把沈聿白的心,他微微伸手,想要握紧她颤抖的指尖,伸出不过半寸,又一点一点地收回,怕惊着了她。
如果不是赫王的幕僚为了引他注意将自己逐离朝堂须臾得到可以喘息的机会,这份误会或许不会消解,而是始终萦绕在他们之间。
“对不起。”
沈聿白喑哑的嗓音微微颤抖。
骤然听到他的致歉,飘忽的思绪霎时间回笼,速度快得她都不由得怔住,定定地看着他,蓦然间她就知道了。
沈聿白在为被下药的事情向她致歉。
“他们是冲我而来的,受到伤害的是你,而我还恬不知耻地要你自证,秉持着受害者的心理对你加以漠视,而实际上我才是帮凶,是加害者。”
如果不是他,秦桢就不会经受这一切,她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爱她敬她,与她携手相伴一生,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他而费神。
话音落下许久,秦桢都没有反应过来,从天而降的巨石将荡着轻许波澜的湖面砸穿,沉入湖底,只是这一刹那的冲击过于激烈,让她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
悄然滑过颊间的冰凉水珠唤醒了她的神思,她神色怔忪地望着沈聿白,尘封在心底深处的委屈波涛汹涌地袭来,掠过干涸的喉咙,逆流而上滑过鼻尖,溢向眼眸。
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砸向地面。
泪珠很轻,轻地让人难以察觉,可却像重物一颗又一颗地砸向沈聿白,砸得他缓不过神来,看着弯下身环住自己低泣的秦桢,呼吸微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