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章节)晨光初露,早春的风带着冬日遗留的寒气掠过廊间,两个婢女正端着洗漱水款款而行,廊柱上一缕缕轻薄的红缎迎着朝阳翩飞,迷了她们的眼,动容了她们的裙。
宁和寂静的房内,一簇橘红的暖阳透过雕窗温柔地打在案几上,唤醒了那两盏早已凉透的清茶。烛台的灯火宛若垂暮老者,经过一夜的燃烧,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脆弱的经不起一丝柔风的吹拂,朝阳盖过它的光芒,烛泪流了满案。
婢女的推门声最终打破了这一室的静,罗帐内的两人闻声转醒。
迷离的光晕映入赵简凝眼中,她只觉得眼帘酸痛沉重,忍不住探出被褥中的那只手去揉了揉,却不愿再次睁开。
赵简凝的动作顺势落入了沈沉陆那半睁开的眼中,他的眸光中溢出一抹柔色,指腹划过她右边的锁骨,那里是一道浅疤,在白皙嫩滑的肌理上显得有些突兀。
疤从何来,沈沉陆并不打算去问。不过,疤的主人倒是勾起了他心底的丝丝好奇,眼前这个女子让他有些迷惑。
“夫君可是介意这道疤?”赵简凝未睁眼,平淡的声线中还带着睡意中的朦胧,大脑却已清醒。
沈沉陆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怕是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忍受身上有道疤痕,况且那道疤还是长在那样精致的锁骨上,而他刚刚无意识的动作也许戳到了她的痛。他收回手,温润的话音在须臾的沉默后响起:“怎会介意。”
“你介意也无妨。幼时贪玩,夏夜时常偷偷跑去挑促织,不慎被竹篱所伤。”一抹恬淡的笑意顺着她的回忆浮出嘴角,然而却是转瞬即逝,随着记忆而来的还有那个青衣少年的嬉皮笑脸。
婢女们已备好两新人要穿的衣物,见他们悠悠相谈,不敢去打扰,只好持着漆盘立于榻侧。赵简凝眸上的两片蝶翼轻轻一颤,反应过来,今晨可是要去为长辈敬茶的,耽误了时辰难免有失礼数。
帐外传来赵简凝的一声吩咐,婢女立即送去了手中的衣物。
晨光拉长了窗框的格影,赵简凝一袭冰蓝对襟锦绣裙加身,挑帐而出的瞬间,格影爬上了她的裙。婢女随即端去了一盆清水,立于她身侧,侍候她洗漱。
见两主子已起身,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个婢女,各司其职,开始在房内各处清扫整理。赵简凝一番洗漱后径直走向妆镜前,唤来橙儿为她梳妆。
“小姐,这发髻可还满意?”橙儿瞧了瞧在自己手中成型的发髻,最后又用银梳在赵简凝鬓边抿了两下,心中生出一丝成就感来。
赵简凝抬眸,透过昏黄铜镜将幽幽的视线落在了自己那高高绾起的流云髻上,一丝怅然从心底油然而生。青丝绾起,标志着她已不再是那个清白无暇的少女,就在昨夜,她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了那个连面容都未曾记住的男子。这一切似乎让她觉得有些荒唐,嘴角不经意间弯出了一条无奈的浅浅弧度。又将发髻瞅了两眼,发觉少了什么,竟是那支镶着白色珠花的玉簪。
“嗯,绾得不错。”赵简凝点头,伸出玉手执起妆奁中的珠花簪插进了发间。
橙儿得到自己小姐的肯定,内心倍加欣喜,又将玉盒里的几粒花钿点在了小姐的眸角,妆容这才算完整。待橙儿带着一脸的满意起身时,小姐身后已多出一道月白的身影。
刚刚戴上的珠花簪从沈沉陆手中脱离了那梳绾精巧的发髻,他对上镜中那双清淡的明眸,将珠花簪递给了橙儿,闲雅的话头却是对着那双眸子的主人:“待会需去前厅敬茶,你我正值新婚,叫别人看了去终究是不妥。”
“橙儿,将簪子收好,今日就依夫君所言。”既然沈沉陆都这样说了,赵简凝也不好去拂了他的意,毕竟他说的话在理,叫沈府的其他人看了去,免不了引起他们的质问,而她却并不想多提。但这也仅限于今日,她可没说以后也不再簪戴。
趁橙儿在替赵简凝佩戴玛瑙银钏之际,沈沉陆转身去案几前倒上了两盏清酒。晶莹剔透的杯盏由红绳相连,那是昨夜被两人遗忘的合卺酒。现在饮,虽有些迟,但该补上的还是要补上,这是历来的规矩。
时间在赵简凝的洗漱梳妆中溜走了大半,晨阳浮出山尖,璀璨的光辉撒下一片暖意,她冰蓝的衣裙在晨风中飘曳,清新柔和。身后是敞开的房门,她深吸一口气,只觉鼻翼微凉舒适,眼前所见只是沈府的一隅。
沈府围湖而建,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轩榭屋宇参差错落,人工开凿的潺潺流水纵横交错,长桥小筑随意横卧,蜿蜒回廊与错落假山相勾连,直通花径幽深处。如今虽是早春,府中的绿意却不减,赵简凝随沈沉陆走在鹅卵小径间,远处的清脆溪流声亦是隐约可闻。
沈家的权势虽不及简家,但沈沉陆的父亲沈宋身为朝廷九卿之一的从二品官员,地位同样不容小觑,且府中姬妾子女众多,这住宅也就自然越建越广。沈沉陆为他的嫡次子,除沈沉陆外,另有庶子十二个。至于庶女,就连他自己都并未去细究过。
两个婢女在赵简凝身后不远不近处跟着,途径了几所水榭,又拐过几道曲曲折折的回廊,穿过石拱门后,一条连接前厅的游廊最终铺在了他们脚下。经过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总算到了门口,而此时赵简凝早已忘了回房的路。并非府中的构造布局太过复杂,而是她从小方向感就极差,迷路是常有的事,幸亏身边还有一个橙儿。
远的不说,她记的最清楚的便是去年除夕将至之时,她与橙儿冒着严寒去茶楼听戏,中途不过是独自去如了个侧,结果便迷失在了茅房附近的巷子里。寒风从巷尾一阵阵涌过巷头,她徘徊在其间却是怎么也走不出去,一张小脸冻得宛若晨阳初升时天边那抹最艳丽的云霞。好在后来偶遇一位步履匆匆的公子,好心将她带出了巷子。
“怎么了?无需紧张,有我在。”沈沉陆的话在赵简凝耳畔响起,成功将她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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