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山拎着皮箱往里走,风一般的经过一重屋子,把房内二人堵了个正着。
屋子里依然是处处整洁,空气爽朗;两把新沙发椅上坐着一对清雅的璧人,中间小圆桌上摆着一瓶大百合花,人景合一,都是素淡而又文明,越发显出了叶雪山风尘仆仆,是个不合时宜的入侵者。
眼看着吴碧城惊惶起立,叶雪山自顾自的走到里间卧室,先把皮箱靠墙放好了,然后才挽着袖口走了出来:“碧城,我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想没想我?”
然后不等吴碧城回答,他对着女子点头一笑:“对不住,您是生客,我不认识。在下姓叶,叶子凌,是碧城的好朋友。女士的芳名,我不敢贸然询问,想请碧城来介绍一下,不知您是否介意。”
女子显然是个新式女性,并不怕人。落落大方的站起来,她双手交握在腹下,不急不缓的行了个鞠躬礼,然后略带羞涩的说道:“我姓陶,陶慧之。”
叶雪山一眼之间,已将陶慧之上下打量清楚,看出这是一位中等人家的女儿,齐耳短发没有烫,时髦是时髦的,不过时髦的很有分寸,没存着出风头的心思,也没有出风头的力量,衣服不华贵,身上没首饰,纯粹只是追求一点现代的美。
对着沙发椅一伸手,他微微躬身笑道:“陶小姐快请坐,你我虽是初次见面,但我和碧城可是熟朋友。看在碧城的面子上,请你万万不要和我见外。否则我一拘谨,就坐不住了。”
说完这话,他扭头对着吴碧城一笑,仿佛很快活似的搓了搓手:“我在外面漂泊了大半年,一直担心你孤独寂寞,没想到你又交了新朋友。好,太好了。”
吴碧城做贼心虚,同时万万没想到他会忽然出现——他音信皆无的消失许久,吴碧城没忘记他,可是新的生活随着春风夏雨扑面而来,吴碧城不由自主的就慢慢将他移到了心房下层。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吴碧城终于说出了一句整话:“我很久很久都没有收过你的信了。”
叶雪山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脸上笑出两个深深的梨涡:“这大半年来,我在外面饱经风雨;没想到回来之后,光景更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让我一言难尽。”
然后他捡起了老本行,开始张罗着吃饭,话是专对着陶慧之一个人说的:“陶小姐,实不相瞒,在下是刚从天津过来的,下了火车直奔此地,就是想要和朋友们一起吃顿晚饭。”
陶慧之已经提前又站了起来,腼腆而又镇定的低声说道:“正好,我也要回家去了……”
叶雪山立刻抬手一拦:“别,别,陶小姐,说句高攀的话,碧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虽然我和陶小姐是初见,谈不上交情,但还是想请陶小姐赏个面子,能够一起去吃晚饭。况且陶小姐一看就是有知识的女性,现在男女交际也是很平常的事情,陶小姐总不至于是怕我吧?”
这话说的半开玩笑半激将,陶慧之既不想去吃晚饭,又不想承认自己是怕了他。而叶雪山趁热打铁,热情洋溢的又加紧邀请了一番,末了就像一阵风似的,硬是把吴碧城和陶慧之卷出去了。
叶雪山打电话去汽车行叫来一辆汽车,载上三人前去东安市场吃西餐。吴碧城仿佛是怔住了,木头木脑的随着他走,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就没有话。于是叶雪山谈笑风生,把自己的海上之旅描述的奇异浪漫,听得陶慧之惊一阵怕一阵,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及至酒足饭饱了,三人坐上汽车,叶雪山先让汽车夫把汽车开去公寓,送吴碧城回了家;然后才去送陶慧之。吴碧城独自在公寓门口下了汽车,心里就是觉得不对劲,可到底哪里出了错,他却也说不出来。回房坐下喝了一杯热茶,他茫茫然的上报馆去了。
午夜时分,吴碧城骑着自行车回了公寓。房门没有锁,里面还亮着电灯。他推门进去了,一路试试探探的走入卧室,果然看见叶雪山正躺在床上翻阅杂志。
不动声色的翻了吴碧城一眼,叶雪山没说话,心里是受了极大损失的感觉。他爱吴碧城,因为吴碧城是处子、初恋、天真、纯洁,身上干干净净,只有他一个人的印记。吴碧城就难得在了这里,就稀罕在了这里,否则凭着他手里的钱,他什么漂亮小子睡不到?何至于非要被吴碧城干个半死不活?
叶雪山认为自己是懂爱情的,十三四岁,还像孩子一样呢,就知道了女人的好处。可是要问他真正爱上过谁,那他现在回首往昔,认为自己就只爱过吴碧城。
可是不过半年多的分离,吴碧城就变了心肠——他还没变,吴碧城居然先变了!
吴碧城不再罕有珍贵了,不再干净了。吴碧城变得和其他青年没有区别,泯然众人矣,再不值得他想着念着了。
吴碧城明白自己犯了什么过错,可他不知道这错是大是小。搭讪着对叶雪山一笑,他喃喃的问:“还没睡啊?”
叶雪山放下杂志,对他招了招手:“碧城,你过来。”
吴碧城惭愧的走了过去,因为叶雪山在床上是半躺半坐,所以他特地弯腰低头:“子凌,什么事?”
叶雪山面无表情的又看了看他,然后对着他的小白脸,扬手就是一记响亮耳光!
吴碧城被他打的猛一歪头,几乎踉跄。捂着脸直起腰,他没挨过打,所以愕然的睁大眼睛望向叶雪山,彻底的呆了住。
叶雪山抓起杂志,“唰啦”一声也扔到了他的脸上:“真他娘的有种,敢给老子带绿帽子!”
吴碧城后退一步,眼睛里面登时汪起了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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