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期期艾艾的向下一指:“地上……有血。”
叶雪山靠着楼梯扶手,撕心裂肺的打了个大哈欠,抻得嘴角都疼:“林子森呢?”
仆人战战兢兢的答道:“夜里走了。”
叶雪山依旧半闭着眼睛,梦游似的继续下楼往餐厅里走。对着空空荡荡的餐桌坐下来,他开口就骂:“他妈的,怎么没人预备早饭啊?”
仆人们过惯了太平日子,经过了昨夜一场,如今就集体发了傻。林子森在的时候,顿顿都是亲自烹饪饭菜;林子森像个血葫芦似的自己走了,仆人们光顾着害怕,早忘了往昔的鸡汤馄饨和糖烧饼。
一个小仆人腿脚最勤快,穿上棉袄往外跑,急三火四的把早餐买了回来。叶雪山一手抄着筷子,一手捏着烧饼,左一口右一口吃了个满头大汗。及至吃饱喝足了,他又召集仆人进行大清洁,该洗的洗该擦的擦,尤其是床单被褥,整套的全换了新的。林子森的气味渐渐淡化了,他心里还是挺安然,仿佛天生没有感情。
楼内收拾的窗明几净了,院子里的积雪也全清出去了,仆人们无活可干,终于得以聚到厨房里嘁嘁喳喳嚼舌头。
叶雪山独自走来走去,楼上楼下的四处巡视。叶公馆是处挺招人喜欢的好房子——小洋楼,小院落,在叶太太的规划下不像住家,更像一处不生人间烟火的小桃源。其实叶雪山是愿意有家的,愿意听见厨房里响起煎炒烹炸的声音,愿意听见有人高一声低一声的说话,可是家不成家的日子过久了,也很自在,也很习惯。
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阵子,他坐进客厅,随手打开烟盒,把里面香烟的头尾全摆整齐。程武已经进了医院,身边陪着一名保镖。应该去瞧瞧他,不过懒得去,算了,不去了。
他对香烟兴趣不大,摆好之后合拢烟盒,然后派仆人出门卖了一大叠报纸杂志回来。洗漱更衣回到客厅,他长条条的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无一搭的翻翻看看,心里什么心事都没有。年前电影院上映了几部新片子,名字全都恶俗不堪。他从中选了一个相对不太恶俗的片名记住了,预备晚上出门去看。
没事做,真是没事做。他的事业就是买鸦片卖鸦片。现在手里一无所有,没的买也没的卖,自然只能清闲下来;不过新年快到了,得赶在年前发下红包。今年倒是能省不少,因为少了六七个伙计的份额;另有一份最大的,本来属于林子森,也不用给了。
自家的伙计沉了自家的船,丢人啊,没法说。年后还得再招几名伙计补缺,幸好外人不知内情。叶雪山随手翻开一本杂志,不知怎的会特别有耐性,一个字一个字的阅读,兴趣还挺浓。
叶雪山是直到腊月二十八那天,才渐渐反应过来的。
那时候仆人们已经领过红包,络绎的各回各家、自去过年。家里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少,到了大年三十这天早上,叶雪山穿好衣服下了楼,发现家里就只剩了自己一个。
他也曾有过独自过年的经历,不过那时候还小,不知愁也不知苦,一个人在大年夜里连吃带喝,也挺快活。但是现在不成了,现在他长大了,人大心大,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满足的了。
餐厅里连鸡汤馄饨和糖烧饼都没有了,幸而汽车夫还没有走。汽车夫的家就在城里,不急着走。叶雪山不大会开汽车,所以趁着汽车夫在,连忙出门跑去租界地,从西餐馆子里买了整桌宴席搬运回家。
到了中午时分,汽车夫把汽车开进楼后的汽车房里,然后站在客厅门口说道:“少爷,您还有吩咐吗?”
叶雪山知道他的意思,于是挥了挥手:“没事了,你回去过年吧!”
说完这话,叶雪山又从裤兜里摸出几张钞票,往汽车夫的口袋里一塞:“路上给你侄子卖糖葫芦!”
汽车夫笑嘻嘻的一鞠躬,说着吉祥话向后撤退。大踏步的走出院门,年轻的汽车夫回头又向叶公馆看了一眼,心想:“一桌宴席也不够吃到初五啊,大过年的,街上铺子不开,黄包车也不出,他明天吃什么呢?”
叶雪山没进餐厅,直接把买来的西餐逐样摆上茶几。自己打开了一瓶白兰地,他不要酒杯,对着瓶口仰头灌酒。
他心里难受,也不愿往细了想,反正就是憋闷、委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他没亏待过林子森,林子森就算要钱,也不至于要的这么穷凶极恶下三滥。他素来觉得自己挺精明,不精明,怎么会几年赚到几百万?可是对于林子森的所作所为,他真想不通。
醉醺醺的站起来,他披了衣裳往外走。无所事事的站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寒风,小腿上忽然有了触感,低头一瞧,却是大黄狗颠颠的跑过来了。
大黄狗这一天都还没得到食物,如今终于见了人,就过来摇尾乞食。然而叶雪山呆呆的瞪了它片刻,忽然踉跄着踹了它一脚:“你回你自己家去!”
大黄狗一贯养尊处优,从不挨揍;如今骤然受了一脚,当即惊愕的呜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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