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战故意没有让程宇出席。
他说,他有几句男人之间的体己话,要私下跟程宇的同事们交待。
罗老板招呼着程宇身边儿几位最熟悉亲近的兄弟,好酒好菜地招待。啤酒白酒打了好几轮儿,每个人脸都喝红了,眼眶上带着烧烫的颜色,倒出来的话就慢慢多起来。
潘阳凑过来拍拍罗战:“罗老板,那天对不住啊,我也是被程大妈缠得扛不住了,老太太那么大岁数,都快给我跪下了!所以我才把你们家地址告诉她的……”
罗战乐了:“嗯,我明白。”
潘阳问:“大妈没拿笤帚削你吧?”
罗战一挥手:“没有,她哪舍得削我啊?另外我还得谢谢你呢小潘兄弟!”
罗战跟潘阳碰杯,豪气地一口干,说:“阳子,你那天帮我一大忙!就因为你恰到好处地帮了这个忙,我丈母娘认我了,正式收容我做程家的姑爷了!”
“噗——”
潘阳一口二锅头喷出来。
华子几个人都托着腮,瞅着罗战:“我说罗老板,你跟程宇,你们俩来真的?”
罗战缓缓收起一脸吊儿郎当的笑容,正色道:“我对程宇当然认真的,他对我也认真的,要不然我干嘛啊我敢招惹个警察?烟和糖都发了,还来假的啊?”
罗战每每严肃起来那样儿特正经,特能震得住场子,让一桌人都安静下来,瞧着他。
罗战说:“我跟程宇认识好多年了,从上一辈儿,我爸爸和他爸爸那儿,就是铁磁铁磁的老哥们儿。这要是按照旧社会那观念,我们俩,都可以订娃娃亲的!”
罗战眯起眼指着一桌人:“你们都知道程宇右胳膊有残,对吗?”
众人点头,都知道。
罗战问:“可是你们知道程宇那条胳膊怎么残的吗?你们有人当场瞧见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众人摇摇头,不明所以。
罗战眼眶慢慢就红了:“只有我一人儿瞧见了,我亲眼看见程宇怎么断了一条胳膊。”
华子连忙追问:“究竟怎么残的啊?”
罗战那晚手里攥着酒杯,慢条斯理儿地,向大家讲出当年两人的渊源。
满座静悄悄地,都不太相信。
可是罗战肃然的表情,深沉的声音,甚至偶尔微微洇湿的眼眶,都让大伙不得不相信,这人说得绝对是一腔肺腑真言,一个字不掺假。
“我操……”华子震惊着,喃喃地,说不出话。
“程宇他,他就这么着,残了?……罗战你丫真对不起程宇!”潘阳突然吼了一嗓子。
“是,我对不起程宇。”罗战认真地点头。
众人于是继续沉默,鸦雀无声,香烟的青色烟雾在小包间里袅袅地升腾……
现在还说什么对得起与对不起,有什么意义?
这两人认识了,经历过了,爱上了,再也分不开了,成了两口子,轮得到局外人闲言碎语、批判指摘吗?说到底,旁的这些人,有哪个经历过生死一线的考验,又有哪个真正刻骨铭心地钟情爱慕过一个人?
华子咬着烟……
他那个勤快贤惠的村妞儿未婚妻,在家给他做着饭,洗着衣服,打着洗脚水,无微不至地伺候着。
可是他没经历过。
吴大满对着面前的一盆菜发呆……
他每天回到家就是锅盆碰灶台的磕磕绊绊,老婆无休无止的唠叨抱怨,咿咿呀呀让两口子睡不下个完整觉的孩子,让人焦头烂额的婆媳、翁婿关系。
他也没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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