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医生翻个白眼:“伤得怎么样你不会自己看呀,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啦,把孩子打成这样,哎呦再打下去可不得了的啦……”
丛林搓着大手急着问:“有没有伤到筋骨啊?”
眼镜医生推推眼镜:“幸好没伤到重要部位的啦,还得再继续观察的啦,你们怎么能……”又把不能随便打孩子之类的话训斥一遍。
这时候,天王老子也得乖乖听着,丛林好脾气地连连点头:“对对,您说的对。”
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上好药,医生让护士给许山岚挂上吊瓶消炎。许山岚慢悠悠清醒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冲着丛展轶低唤:“哥……”大家这才松口气。
丛展轶轻轻握着许山岚的手,问道:“还疼么?”
许山岚摇摇头。丛展轶心头又酸又痛,低声道:“你先睡一觉吧,我陪着你。”许山岚体力消耗太大,闭上眼睛睡着了。
丛林见情况稳定下来,站起身:“行了我们也先走吧,都在这等着也没什么用。回家给你拿点东西来,再买点吃的,有什么事打电话吧。”
这时候也没必要再跟父亲杠着,丛展轶默默地点点头。
顾海平跑到外面买了一盘子饺子一碗面,又买了些水果,放到床头。丛展轶没心情吃东西,只低头瞧着许山岚。顾海平动动唇,却终究没说什么,跟师父一起回了家。
第二天清晨,丛林一大早起来给医院的两个人准备早饭,忽听再熟悉不过的汽车喇叭声响。丛林无奈地叹口气,拎着勺子跑出来,果然是殷逸的车。
殷逸匆匆走下来,手里提着两兜子东西,一见丛林就开始埋怨:“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要不是海平给我打电话,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算什么大事嘛,小孩子没经过场面遇到屁大点事就咋咋呼呼,给你打电话干什么?你那边那么忙。”
“忙也得分个轻重缓急。”殷逸盯了丛林一眼,“你们爷俩也真是,小孩子谁不犯错误?打两下就得了,打那么重干什么?打出点毛病你跟他父母怎么交代?”
丛林搔搔脑袋,含糊其辞地嘟囔:“又不是我打的……”
“没有你教唆,展轶能打那么狠?”殷逸生气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我不也是气头上嘛……”
殷逸长叹口气:“你们父子有矛盾,别把焦点弄到岚子身上。撒个谎多大点事?至于吗你。”
丛林正色道:“那怎么行,这是品质问题,小小年纪就撒谎骗人,以后还不得偷鸡摸狗去啊。”
殷逸狠狠瞪他:“难道要像你一样?一辈子老古板,作假都不会!”
这句话牵扯两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痛楚,丛林不敢再吭声,老老实实接过殷逸手里的东西,顺势转了话题:“小孩子,你给他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你们不心疼我心疼。”殷逸不领情,一把又抢回来,“我给岚子好好补一补,没你们的份。”也不理睬丛林,自顾自到厨房去。保姆要过来帮忙,被殷逸拦住了,“行了张姐,你去忙你的,我来就行。”边说边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
丛林讪讪地凑过去瞧,鸡蛋、红糖、油茶面等等,居然还有当归枸杞之类。他忍不住笑:“你这是干什么?伺候月子啊?”
殷逸说:“不是要补血补气吗?”
“拉倒吧。”丛林大刀阔斧地接过来,“他是挨打了,郁气攻心,得先清体内热毒才行,去去去,你歇着去,还是我来吧。”他毫不客气地把殷逸挤到一边,解开一旁还在火上熬煮的瓦罐,“瞧瞧,冰糖绿豆粥,刚开始得先喝这个。”
丛林把殷逸拿来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一样一样检视:“嗯……排骨,这个行,晚上炖了吃……牛腩,凑合吧……”
殷逸索性丢开手,倚在厨房门边看丛林忙活。
晨曦透过窗子照进来,映在丛林身上,给这个本来粗犷的汉子蒙上几分特有的柔和。殷逸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微笑,听着丛林絮絮叨叨:“你呀,当大少爷当惯了,从小就什么都不会做。烧壶水都能烧干,差点着火。这么多年还不是我伺候你?洗衣做饭……只不过后来……”他下意识地住了口,回头瞥殷逸一眼,这一眼中包含着几分疼惜、几分内疚、几分怀念、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懊悔。
殷逸没有说话,他觉得现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好,似乎又回到以前的时光,两小无猜彼此相伴。如果没有文革,如果没有上山下乡,如果没有那个爽利而活泼的女人,如果没有丛展轶……是不是他们会一直这样相伴到终老,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瓦罐里的热气扑腾腾地升起来,氤氲得眼前一片朦胧。似乎又是那个打着背包拎着饭盆高高瘦瘦的青年,在“我们要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广大人民群众中去,接受再教育……”高音喇叭不知疲倦的宣传声中,隔着火车小小的车窗,拉着自己的手,郑重地说:“阿逸,阿逸,你放心,过两年我就回来,我一定回来!……”
“好了。”丛林一推他,“哎,粥好了。”
殷逸从回忆中猛地回过神来,掩饰什么似的急着说:“哦…那,那快送去吧……”
顾海平去了学校,毕竟那边还有几百个学生呢,这边殷逸和丛林一起去医院看望许山岚。
虽然后背有伤,又是在陌生地方,但依然阻挡不了许山岚安睡的“脚步”,呼呼呼呼睡的还挺塌实。他睡得塌实丛展轶才觉得安心,不过还是守在许山岚身边,一宿没合眼。
许山岚早就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到点一定会醒来的,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大师兄歪在床头。他想起昨天的事,“哎呀”一声要坐起来,一下子牵动伤口,痛得直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