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等候了。
我问道:“泉叔呢?”
“泉叔这会儿想是去给您备车了,接下来我伺候您行程。”少年嗓音浑厚,与他清秀身形丝毫不搭。这一反差让我来了兴趣,困意消了一半。
只见他身量六尺不足,差我半个拳头,肩宽身薄,着一件浅绿色大褂,外穿的夹袄是杏黄色的,领上绣了数只锈红的小蝶,衬得少年粉白的面容更显俏皮。
少年眼如黑檀,唇似嫩桃,被我一番打量却不见羞涩,淡淡然似有笑意。
我自觉对他有些面熟,正思量之际,他似看出我的心思,答道:“三少爷几年间少时回府上,自是不认识小的。小的四年前到的府上,随泉叔做些跟前使唤,后来得老爷赏识,去得了堂后做些分拣药材的活计。前几年在堂后见过三少爷,应是于三少爷有些面善……”
言语间听得出一丝慌张。我打断他:“你叫什么?”
“小的云生。是二太太的远房外甥,随姓陶。”
陶云生,我记得这个孩子,四年前我初到府上不久,那时我只有十四岁,平日读书写字,只有双月的初八药堂进货那几天能去后堂看看,其余时间都不得出府门,所以每次去都憋着一股劲要好生玩耍。不管是谁,小厮下人,堂前伙计,我都招呼他们一同,要么打尜尜,要么摔跤,或是强行加入他们手上的事儿。
药堂的学徒在那几天都会被召集到晒药的天井里,把麻袋里那些看似枯枝烂叶的货物倒到一人多高的扁平簸箕里,梳理开,于是整个药堂弥漫着一股有点儿腐朽和香气混合的怪异的味道。云生是学徒里最小的,只有十一二岁,大的学徒们不怎么跟他玩,做事儿也不会叫他一起。他总是怯生生跟在大伙的最后,就是我带了山楂和柿子来的时候,他也不会和其他学徒一样被我唤来分吃,只在稍远的地方看着。
“嗯……云生……”我口中嘟囔了一遍,听见窗外几声呼喊,伴随着骡车小步的哒哒声,起身往外走。
正午日头很好,空气里是化开的水汽最后的一点点湿润,云安今日又是一个凉爽的晴天。跟前的骡车黑顶麻衣,低调得不像是郭家会趁的物件,赶车的不是旁人,正是泉叔。只见泉叔轻巧地跳下地来,云生自动接替他手中的小鞭,麻利地把行李顺到后面。
泉叔此时青衣小帽,穿着利落像个赶路的农家,一点没有平日的样貌。他急急上前抓住我的手腕,没来得及让我反应,就推我上车出发了。
骡车行得不慢,云生赶得却挺稳当,我几次想多问点儿此次灵玉观的行程,泉叔皆是不答,只说让我莫问,到了便知。
我自觉无趣,便仰身后靠,捻起一点儿窗上的小帘,往外看去。车是沿着祝国山西侧的路上去的,看来确实是去灵玉观。但是这中秋前后常是山下百姓要前去祭拜的,路上却不见一人,与春日的封闭山门时候无异。
其实春日封山,对于正常的道观来说,也是不正常的。但老百姓似乎对道人们给出的“春日蛇虫出洞觅食,易伤行路人,也易被行路人惊慌打死,道人们不忍伤及两方,故此封山”理由相当信服,所以也从来不曾质疑过。
骡车到了山门外一处地势较平坦的地方停下,只见山门是开着的,门口稀稀拉拉聚着几撮人,黑黑一片细碎地说着什么。一部分人看衣着就知道是郭家的小厮下人,另一些衣着更似今日的泉叔,一身玄色行头,袖口裤管紧实利落,发辫更是盘在额头上,一副码头工人和夜行贼人结合的模样。
泉叔疾步向前,我和云生也不敢怠慢,在他身后跟着。聚集的人群见我们近前,皆似惊动,齐齐低头不语。
寥寥几步的路程只能听见祝国山的乎乎山风和几声清亮的子规鸟啼。一路朝上,我心里越发慌张,能猜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因那些供奉着真人仙家的大小殿庙都紧闭门窗。穿过几处之后,泉叔更是领着进了一个我从未到过的偏院。
院内是十七八名男子,其中有几个能认出是叔父的随身保镖,余下都是些侍卫打扮的人,并没有排班肃列,而是三两闲站,见我们进来,也只是紧了紧手中兵器,便立定站好。
泉叔也不看他们,径直走进院内正中的禅房。我转身看了看云生,他并没有要跟着进去的意思,点头于我示意之后,就退到一侧去了。我正疑惑是否要进去时,黑洞洞的禅房里,叔父庄严的声音传来:“启林,近前来,我在屏风后面。”
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些壮汉侍卫,我思索着屏风后面定不止叔父一人,应该还有一个王公贵族在此。不等我多想片刻,屏风后果然又传来另一个声音:“速速近前来,让我好好看看启林贤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