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叔父将二太太搂入怀中,泉叔则摸了摸还残留一点点脂粉的柱子。二太太眼神涣散,血顺着她的鬓角,顺着叔父的手,慢慢滴落。
我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知该做什么,叔父也张着嘴,看看我,又看看泉叔,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爷……”二太太微弱地喊了一声。
“小桃!你这是何苦呢!”叔父声音颤抖,那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
“我死了,你们就能切开我的身子,找……找出……害郭家的人……”二太太说着,眼睛就要闭了去,可嘴角,似乎有一点点安慰地弯弯上翘。
叔父没敢答她,因为确实是如她所说的,她的尸体,就是查出凶徒的唯一媒介了。
就这么一愣神功夫,二太太的身子塌了下去,叔父慌乱地抓她的手,又摸她的颈脉,然后慢慢将二太太的头朝自己怀里紧了紧,坐在原地不动了。
此刻祠堂里的四人,都如泥胎般木然。紧接着屋外天空中又扯了一闪,唤醒了泉叔,他几步走到我身边,拽着我的膀子,将我领了出去。
我正要问,炸雷忽的就在院子中央响起,我的脑壳都被震地嗡嗡,末了还掺杂了叔父沉重的呜咽声。
泉叔拍了拍我的肩,说道:“快去东堪,家中我会照顾。找到你父亲,否则这笔冤孽不会轻易了结的。”
泉叔用力一推,我便像失了魂一般,发疯地向前院跑去。
枯黄的杏树、泛起水花的鱼池、站在连廊中闪避我的下人们、脚下的落叶,都被甩到身后,直到撞上在大门前说话的张南宇和周玖良,我才稍微找回一点点理智。
周玖良猛烈地摇着我,张南宇见我如此,毫不犹豫撑起伞往后院去了。
“郭启林!郭启林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周玖良的声音像从天边传来风声一样,一下下撞击着我空荡荡的脑子。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沾了雨水的青蓝绒花簪子,竟被我无意间捏得变形,那个血淋淋的二太太,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所谓荣华一世,没有成为一个个死去人换来的筹码,而是引诱本该鲜活的生命,都变成祭祀家族血脉的贡品,为维持虚妄的名声财富而盲目消亡了吗?叔父对拆散眷侣的默许,是否也算害死云生娘俩的帮凶呢?
周玖良搀扶着我,钻进一顶黑棚的马车,马蹄踩水前进,将我的思绪生生从郭府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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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离云安十几里外的驿站,我刚下马车,就腿软地坐在地上。等候在此的宋渊见我这样,想问个清楚,却被另一个车夫催促,只好将我背起来,抓了两个箱子,和周玖良一起匆忙换到候着的另一架两服车上去了。
安顿一切坐好,宋渊与周玖良在车外了交谈几句,我此时浑浑噩噩的,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不一会儿,周玖良拎了一个壶上车来,倒出些热腾腾的酒,递给我喝下。宋渊也上车来,将佩剑放下,一言不发。
我喝了酒,长出一气,靠在角落呆呆不动。
可能是那热酒太烈,之后我怎么再开的口,如何把祠堂里的事儿说给他们二人的,我也记不清了。再清醒过来时,已是两夜过去,疾行的马车正处于一处挺高的山头之上。
宋渊提议休息一会儿,周玖良也说要下车缓缓颠簸,于是车夫将车停在一个能俯瞰山下的弯道处,任我们在薄雾中散漫放松。
脚下的这片山坡上,有几匹散养的骡马,我们用眼睛搜着山路盘算还有多远才到东堪,忽听骡马嘶鸣,惊得几只大鸟从半人高的草丛飞起,又落下。周玖良问我那是什么鸟。
我定睛看了看说:“那是黑颈鹤,每到秋末,才会从北边飞来,到东堪周遭的山上过冬。”
周玖良看着眼前枯黄的山包,指了指云雾缭绕的一处洼地,说道:“这里地势高,尚有农人放牲口,那下面的洼地,隐隐透出灰黑色屋顶的地方,应该就是东堪了吧?”
我点点头,撅下路旁的一小截枯枝,拿在手里把玩。我曾陪父亲一起到东堪周边的山上蹲守过黑颈鹤的踪迹,那时候,我就喜欢用小树枝作剑,缠着父亲与我比划玩闹。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以前来过的地方,但握着这种光溜溜、灰突突的小枝条,却给人一种莫名熟悉和安心的感觉。我知道,马上就会见到阔别五年的东堪小镇,和烧毁的临益书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