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亭哥哥,你知不知道,你怀里搂着,巴适的板啊?”
重斓还以为,曦亭会像以前那样,他一调侃几句,就要被弹个鼻子或者打个脑瓜子,可是这次什么都没有,男人沉默的吓人,手上的力度,也轻的吓人。
“喜欢你就这样搂着,今天就算你把整条街都骂了,我也不会管你……”
重斓发誓,那是他听过的羽山曦亭对他说过的最柔软的一句话,即便是到了现在,也依旧不改。
“亭哥哥……咳咳,你这几百年,到底干啥去了……你晓不晓得,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
重斓觉得是因为刚才曦亭掐的太用力缺氧的缘故,他现在说话都喘大气,脑子里也是晕乎乎的。他干笑着在那个人的怀里抱怨,明明自己心里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但是他感觉,自己连一句坦诚的“我想你”都难以启齿,只能用这种拐弯抹角的话来表达。
“我去了个很远的地方,回来的路很长,但我是一定要回来的……抱歉,重斓,我让你们失望了。”
“亭哥哥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让我们失望……大伙最后的确是都散了,但是没一个人说过您的不是……绝对没有。”
也许是猫科动物的本能,重斓朝着他身上温暖的地方无意识地蹭了蹭,曦亭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二话没说,手臂一动将自己那件本来就不应季节的黑色外套脱了下来盖在重斓身上,并在墙上蹭掉了自己手上大部分的血液,给他裹了裹衣服。重斓虽然惊讶他的举动,不过更令他移不开眼的是曦亭外套里面居然是个黑色的坎肩,大深秋的他两条胳膊和肩头干干净净毫无遮挡的就暴露在空气之中,看的他突然觉得浑身上下有一阵寒意袭来。
“我这衣裳薄,你先凑合着,别介意。”
“呃不会……大哥,你,你不冷吗?”
曦亭正侧着身子去翻口袋里的布帕子,听重斓这么一问,他突然转过头,对他笑了。
“你觉得大哥会冷吗?”
他这句话不知道怎的就是打进了重斓的心里,他敢确定,羽山曦亭这么多年没有变过。
“呵……是,当然不会!”
“来,脖子过来,我给你擦擦。”
其实久别重逢这件事,他对此有过预测,或许就在将来的某一天,他还能和羽山曦亭有一面之缘,或者说上几句话,只是没想到,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们就这样没有头绪地重新遇上了。重斓一开始是十分高兴的,高兴的想把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他,可是刚想开口,发现那些全都是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回忆,他不想刚见面就说什么丧气的话,转过头就想先诉说一下自己对他的想念和牵挂,可是又觉得,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地感觉和诉苦一样对另一个男人说,自己有多想他,会不会另对方反感或者腻歪,更开不了口。最后,他发现,对着这个人,他居然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只能用眼睛像是挽留他的一举一动那样注视着他。
曦亭已经把那条带血的手帕收了起来,重斓一见他的动作快完成了,竟然生出了他又想突然消失的念头,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拦了一下那个人,然后在对方不解的眼神里,有点不着调地说了一句话。
“那个大哥……咱好不容易聚一次,不如我请您吃个饭吧,我找地儿,我骑车带您?”
重斓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也不知道人家曦亭会怎么看他,可谁曾想,他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尸体,沉默了一小会,最后居然答应了。
“我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坐这种车,既然是这样,我答应你。”
我靠!居然答应了?
重斓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自己蹬车的速度有意慢了一点,却不是因为后面多了个人的重量。
一路上话少,不过重斓还是忍不住想问他。
“这么些年,曦大哥,白月哥现在在你身边吗?”
“……嗯,他在家里,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允许他出门。”
“那,你们现在有住的地方吗?”
“有,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我和他露宿街头的。”
“过得还好吗?……”
“很好。”
“叮铃~”
门是重斓开的,这里是城里一家有名的饭店,大厅里甚至放着老式的音碟,端正典雅的红棕色主体装潢充盈着东方古典美的蕴涵。在当时,大饭店的数量应该可说是屈指可数的,这可能也是当时下馆子是一种特有排面的称呼,可其实不然,去这些饭店吃饭,不仅要钱,而且还得有粮票,最令现代人受不了的可能还是肉类在当时是限量供应的这件事,每个人,最多分配多少,都是不可强求的,就算你有钱有粮票,也是一样。
不过似乎,重斓用了点小手段,桌子上的饭菜可谓珍馐美馔八珍玉食,就连酒也是上好的茅台,几乎什么都不缺,先不说这些不知道怎么弄来的食物,光是看他这诚意,都已经很足够了。
曦亭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帘子,刚才那个服务员也没走多久。其实重斓不仅点了这么多美食,还专门订了一间包厢,要说这具体原因,还得是曦亭那与旁人格格不入的穿着打扮和他那两条白净干练的胳膊导致的,重斓不想那么多人类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也不想他们看他,仅此而已。
“包间不必吧,我不会在乎那些渣滓怎么看我,说到底还是人类过于废物了。”
曦亭两条胳膊很平常心地放在圆形的餐桌上,光线一好把在场的两个人都照了个敞亮,重斓等服务员走了以后也摘下了哈镜,跟曦亭两人四目相望。
“唉~当然有必要了,我可不想有人打扰我跟大哥重聚,您就当我孝敬您啦,不用客气!来,吃菜!”
重斓给曦亭夹了几筷子菜,整个人笑呵呵的。刚才在外面也许是因为天黑,也许是因为当时太激动了没缓过神来,现在一到了这种场所重斓才想起来去观察这些年曦亭身上真实存在的变化,以前他蓄了一头顺溜的长发,在百川的年代也不怎么束,整日就是那样任随它恣意散开,但始终不见散乱,如今这咔嚓一剪刀下去,现在他这副普通人的短发模样也很招人喜欢,至少他重斓看着,觉得非常适合他,除了头发这一条最明显,曦亭的五官面庞看上去变化不大,除了眉眼深邃了些,神情又淡然了些,可以说是一点也没变老。
当年他们的大王除了实力令人瞩目以外,他的容貌也是颇有好评的,一度也曾无意识之间虏获无数女妖的芳心,现在的他,可以说比以往又成熟了几分,好看了几分。
随后重斓就对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妖还有老这一说么。
“呵,你吃你的,不用给我夹,没想到这几百年过去,你都是个大人样了,倒是比你以前俊了许多,就是你这眼睛,真的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精神。不过也不知道你这身板定没定形,还是你多吃一点再长长吧。”
重斓一听这话虽然高兴,但也有点心虚,他没想到曦亭刚才已经先他一步仔细的观察过他了,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正当他想去接话时,他无意之间又看到了曦亭身上的一样东西,那其实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应该这样说,他看见的,是他坎肩肩头部位的缝隙处,一小截露出来的,好似树根花一样的浅红色疤痕,虽然只有个尾巴,但他眼尖,还是看见了。
那人耳聪目明,一见他的表情,便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随后他啜了口酒水,神色平静的对重斓讲。
“以你的脑筋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雷劫我不是遭遇一次两次了,这疤在我身上很快就能消去,什么也不会留下的,你也别多想。”
重斓一愣这才回忆起来,前几个月有一阵是天天打雷下雨,那声音大的,十里之外都能听到!合着都是冲他来的……以前羽山曦亭也有突然消失一段时间的时候,不过他不会说他去做什么了,那个年代,百川哪个妖怪失踪个个把年月都是极其正常的,他们的大王也不例外,原来那会他是去渡劫了!
说到这渡劫吧,每种妖怪的渡劫方式和劫数是不一样的,有雷劫也有情劫……雷劫作为高阶层的劫数,一般只会在动物即将修炼成精或者高修为的大妖涅槃重生获得更强的力量时才会有的劫数,不过凡事都要有参考,被雷劈的概率本来就不大,想当年,百川之王的至交枫秋狐仙黄杉秋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不也是没经历过这种情况?按道理来说,妖物一生最多经历那么一次两次雷劫就已经是够多了,但曦亭这情况,感觉每隔几百年都得来一下似的,似乎有点说不通啊。
但是曦亭手指甲里面已经干涸的黑红色血迹马上提醒了他,一条很有可能引发这种情况的原因。
羽山曦亭的修行方式是血修,长年靠杀人饮血助长功力,是属于凶邪的妖类,百川鼎盛时期,他前前后后更是屠杀过近千万人之多,虽然他自己不在乎背负什么堕落成妖邪的罪孽,但是毕竟,杀人偿命,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经受比普通妖族强上千百倍力度的雷刑以削减他的罪恶。
虽说也是有赎罪的一点意思,但他每成功经历过一次雷劫之后,他就会变得更加强大,也就能去杀更多的人,或许对他而言,如果能更好的向人类复仇,经受这点皮肉之苦,根本不算什么。况且他们大王的恢复能力逆天是众所周知的,这一点重斓其实并不担心。
“呵……那是,我知道大哥你不怕疼,那,那咱不提这个了,话说,您刚才那是在干嘛?那个倒霉玩意招惹你了?”
“他没招惹我,上面让我杀,我便杀了。那些人要他死,还要让更多的人死,我也乐意送他们下地狱。现在这个年代,只要能多杀一个,就算是让我接杀手这种脏活我也在所不惜。”
曦亭的语气突然变了,表情也有了一丝异样的变化,在重斓惊异的目光中,他能看出曦亭眼睛中的兴奋和渴望,那是重斓再熟悉不过的,他的王对杀戮和复仇的渴望,但是,时过多年,他还是嗅出了一丝丝他不能理解的陌生。
“大哥?你说什么呢?……”
“是这样的,我现在名义上替人类做事,只要能杀更多的人,我就不在乎给我头上冠一个隶属哪个人哪个组织的头衔,我和人类,不论多久,都势不两立。”
曦亭紧紧攥着拳头,骨节噼啪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无情,重斓以前小不懂事的时候,就那样直白的问过他,为什么那么恨人类,曦亭也是不避讳自己的过往,就那么全部告诉他了,他的王对人类恨之入骨的事情,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可是现在这样,他只能说,羽山曦亭对人类的仇恨在这几百年里是不减反增,愈演愈烈。
“……不是,是我跑题了,抱歉……难得今天和你一起,我还说这些没用的东西,真是难为你了,小斓。”
羽山曦亭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心态,随之他从一侧的口袋里又掏出一个东西,四四方方,带着耀眼的金色。然后他将那个拇指大小的东西递给了对面的重斓,原来那是一个在当时较为罕见的崭新翻盖型打火机,就它的质地来看,是黄金打造的没错了。
“上头那些二世祖给我的玩意儿,我有龙焰也用不上它,今天遇到你我很高兴,就当我这个大哥对你的一点补偿吧。我希望你不嫌弃收下它。”
重斓对此很是意外,意外自然是这个打火机本身,先不说这东西的材质和做工有多么上流,曦亭又是替什么人办事才能得到这种货色的,这些他都不是特别在乎,他在乎的是,他大哥亲手送了他一件可以说是很贵重的物品。
重斓心里暗喜,开始感谢今天晚上他所遇到的一切人事物。
“那……那我就收下了,放在眼前的礼物不收,是对别人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何况大哥你也不是别人。”
重斓伸手接过,无意之中还碰到了羽山曦亭的手掌,它温热而富有力量,惹得重斓下意识心里瑟缩了一下。
“谢谢大哥,这玩意我挺喜欢,之前一直缺个像样的打火机,正好,您就给我送来一个。”
“我说过了,这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你犯不着这么谢我,呵,说到底,这东西还不是从那些人手里转给我的。”
曦亭眼帘阖了阖,一种自责一样的情绪闪现了片刻,随即,他又有点无奈地问重斓。
“我现在沦落成这样,还用人类给的东西送你,你不会看不起大哥吧?”
“亭哥哥,钱是没有罪的,我也是那句话,不管你以后干什么,为迎合时代更迭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心里所敬所爱的大哥,我不会因为这种事瞧不起你的。一辈子都不会!”
重斓的情绪高涨,对着羽山曦亭无比认真的敬了一杯酒。
“大哥,小弟在这儿先敬您一杯!”
“……你这小东西,也好,你这一杯酒的情,我领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边吃边聊,后来重斓因为喝的有点多了也就稍许打开了话匣子,吐露了很多类似于“你怎么才回来,我真的好想你。”之类的话,曦亭是千杯不醉的,越是到后面,他就越发清醒,可面对重斓那些抱怨似的玩笑话,他都很是认真的一一听他说完,需要时,还会回答他。
“百川在我眼里永远都不是玩物,我也很想你们。”
两个人一直持续到饭店快要打烊了才离开,重斓那时候高兴没控制住量属实有些醉了,曦亭替他付了账以后也不能放着泥巴一样的他不管,更不可能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骑车回去,就架着他在城里找了个旅馆开了个双人间,先住个一天半天,等重斓酒醒了再退。房间内的设施虽然有些旧了,但是整体来说还是整洁干净的。
羽山曦亭把不省人事的人平放在白色的床单上,简单的给重斓脱了鞋子外套,用湿毛巾擦了擦脸和身上后,又给他喂了一些水。最后因为酒精发热,他也不敢给重斓盖的多严实,便给他虚盖了一张毯子,回自己床上休憩去了。虽然这一晚上几个小时,重斓会不定期的从床上滚下来,但他也没有厌烦,还是次次把他重新抱回床上,最后还因为他闹得太频繁了曦亭干脆就不躺了,转过来在这个醉鬼的床前坐着守了他一宿,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第二天白天酒醒后的重斓,他的心情和现在的重斓都是一样的,想想自己前一天晚上做的蠢事,他都想一巴掌拍死自己,结果是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得羽山曦亭帮他买单善后,自己作为醉汉还让人家照顾了一晚,到头来还是给他大哥添了不少麻烦。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大哥……我酒量赶不上您,还让您破费了,这一晚上还要您照料,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无事,这是我该做的,你以后照顾好自己,记住别随随便便在外面失去行动能力。这是你的哈镜,你带着挺好看的,别忘了拿。”
曦亭将那副之前替重斓收好的墨镜还了回去,重斓接过后没急着戴,曦亭则是继续说道。
“既然房也退了,事情也解决了,我就先回去了。小斓,后会有期。”
他还没等走呢,重斓一手猛的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对方明显镇住了,也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
“亭哥哥!……你,你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我怕你这一走,以后又找不到你了……”
重斓其实最害怕的,就是他又要走。羽山曦亭见状二话没说,反过来握住他那只惶惶不安的手,这么跟他说:
“我住的地方没有固定的地址,你若是日后想见我,就在城东公园那颗红绫老树的树洞里塞一张写着你名字的纸条,我看见了,就会去找你,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重斓一直把那时候的事情牢牢的记在心里,虽说过了几十年以后,他的说话方式不知怎么的变了很多,惹得羽山曦亭很不待见他,也就逐渐成了今天的局面,这其中,他具体跟人家说了什么才能短时间之内把人家烦成这样也不得而知了,所以现在,是他去找人家,而不是人家寻着纸条来找他了。
重斓皱眉,他的火机刚刚就打不出来火了,这个东西也有些岁数了,但他就是不舍得换,自己就前前后后修了几次,这不现在才放下仪器刚修完吗。
他看着火机的火苗,金色眸子暗沉,其实吧,这些结果都是他自己作的,跟曦亭没有任何关系,具体说吧,他也不是故意想赶人家刻意回避他,相反,他其实很想很想接近他,想到了就算做梦也会梦见他的地步。
事情又追溯到几天以前,那时,他还跟其余几个人一同度着假,黄杉秋便单独约他出来,悄悄把他拉到一个餐饮厅,这么问过他。
“我说小重斓,秋哥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听见了没?”
重斓见他难得神情有些严肃,上去就很诙谐地回话。
“狐仙哥哥问当然如实回答,什么问题您请问~”
“重斓,你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