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呗,这世上还有比我们人更聪明的生物吗?保存这么完美的东西,安保系统一定要好好的!”
“……!~”
“……”
即便是近在咫尺,他们两个仍是被动的给人群堵在最外面,那些刺耳的声音一字不差的全都被曦亭听进了耳朵里,在他看来,那就是对他和他的祖先最大的侮辱和轻蔑。
什么叫“你们人的东西”?什么叫“你们人类祖先的遗物”?他们羽山羽龙的宝物,什么时候就成他们这些人的所有品了?什么时候就轮到这些人来评头论足指手画脚了?那可是他从小看一眼就要被父亲教训一顿的至上古籍啊……凭什么到了人类手里,就成了给人取乐的玩具了啊?
曦亭眉宇阴沉决然,默默一个咬牙攥紧了双拳,连指甲都深深嵌进肉里。他还是有点庆幸的,庆幸那层玻璃给了他们的宝物一层最后的保护,以至于面对这些无知的人类时,还能保证,不被他们无知庸俗的手触碰,染污。
他的骨头都在低吼,从里到外,那是发自魂魄深处的叫嚣,啸唳。对于现在的羽山曦亭而言,能忍到这个地步,属实归功于这段时间的变化和他身边这个人,否则,换做哪怕只是半年以前的他,还真不清楚他看到此情此景会做出什么来。其实到了现在他也是知道的,因为他现在就特别想把这些人吞吃入腹,撕成碎片。
浮月跟他一样,和以前不同,这一次的他同样紧皱着那漂亮的眉眼,可作为长兄,他的本能还是下意识的,先去握住了曦亭一只紧绷的拳头,且在他本人的手都保持轻微颤抖的前提下,去安慰曦亭,先放手吧。
“曦亭……先放手好吗……冷静一点。”
曦亭缄默不语,一双黑曜石色的眼睛死死瞪着那前面的所有人。手上也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听话……小曦,我们不能在人群之中贸然行动……何况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像。”
浮月朝他的身旁靠了靠,将嘴唇慢慢靠近曦亭的耳边,那姿势在外人看来或许相当暧昧不清,但是它的本意和这四个字可谓完全没关系。
“哥哥知道你很难受,但请你忍一忍别现在动手。拜托了曦亭,它都已经在我们面前了,那么久都过来了,再忍耐最后一次……”
那只手还是挣扎着松开了,但是从浮月掌心的神经传递过来的,不甘和无奈占了太多。
“我知道,我都知道……不是时候……是,不是,时候……”
他神色有点癫然,默许了浮月紧紧握着他手的动作,眼睛圆睁默认了什么一样对着空气点着头,嘴唇死死抿成一道直线。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到了这一步,你叫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恶气啊。
“是我太激动了,我完全没想到,到了现场,控制自己,远比我想象的要难。”
那真的是百感交集,从起初的空白,到如今画卷上的滔天巨浪,穹顶崩裂。两个人这一次其实并不是打算直接出手的,这是他们第一次来,目的就是为了探听虚实,看看是不是真的属于他们的那一本,确认完了再回树屋做万全的打算,如今看来,先打探一下情况,果然是十分重要的。
毕竟他现在带着个人情感,肯定会影响他们的行动和计划。
浮月沉吟片刻,见曦亭不再说话,又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群,刚好分出了几个空缺,也不跟曦亭废话,毅然决然拉着他的手就朝那几个缺口快步跑了过去,好像生怕被人挤掉或者插队。
“哎呀……谁呀,没长眼睛吗?撞到人了!”
“不好意思,借过!!”
浮月挡在前面,用以他的标准来看绝对称得上是差到了极点的语气和口吻回应了拦路还不自知的人,那是他第一次,为了这种肢体冲突的“小事”,对着陌生人动这么大的火气。也不清楚他这个时候哪里来的魄力和气力,硬是在这人墙之中开辟出一条通往终点的空隙,也丝毫没看见他的身体因为其他外力而摇摆。
或许这就是浮月内心深处再自然不过的一种情绪反映,但他只是从来不主动表现出来,这是一个道理的。
手掌的皮肤牢牢的握紧那金属质的围栏栏杆,这种展品是要保持距离观赏的的确没错,不然现在,他们可能依旧看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羽山的两位后人此时此刻就站在那个巨大展柜对面的正中央,与他们的古籍仅一线之隔,遥遥相望。
那是一本与现代中型速写本大小差不多的手札古书,它的边长将近一个成年人的小臂,可是厚度却能比拟最新的牛津大词典,甚至还要多,那本书的封皮早就因为岁月的打磨和洗礼失去了他们记忆力那样的光泽和实感,但也如一位恪尽职守的老者一样,誓死守护着他的荣耀,尽管衰老却从未衰弱,那斑驳掉色的朱色封面上,唯独那几个,除他们之外没人能看懂的,那四个庄重苍劲的大字,依旧是原本的模样,现在也就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上好的黄丝绸布上,供人们观赏研究。
曦亭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扫过他眼里看到东西的每一寸角落,止不住的咬紧嘴唇,那书上右下角的位置,有个梅花形状的黑块,那就是他们当年不小心留下的,现在最后的证据……
“没错了对吧,小曦……再确认,最后一次……”
浮月不动声色的把头转向另一边,左手揪紧自己胸口的衣服,一个字都不忍多说。
曦亭把手朝着那个方向,朝着那本安安静静躺在柜子里的古籍做了一个慢性挥手的动作,然后无力似的缓缓放下。
“没错,是它。上面残留的气息,有父亲和母亲的。”
羽山的后裔可以无差别从自己家族的遗物上获取气息和小部分物品曾经保留并真实经历过的历史映像,然后在这些读取信息的羽龙脑海内主动呈现影像和片段,所以无论过去多久,这书上沾有的曾经那些持有者的气息对他们而言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至于这书上真实残留的气息人数,也完完全全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样简单。
与周围激动不已的人群形成强烈的对比,静默在最前方的两个人安静的宛如两尊博物馆里其他的雕像一样,他们不能说话,只能摆出一成不变的动作,让观赏者自行品悟,他们心里最想要说的话。不知不觉中,也许是人群撺掇的效果,两个人在受了这样的震撼和冲击之后,慢慢就被挤出了最前面的位置,再一次成为只能远观的看客,被迫与他们想要的东西分离。
该愤怒吗?的确,他们的确愤怒,可是有必要吗?在这里大闹一场,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文物,把事情闹上新闻联播?然后全城通缉?那么其他情绪呢?是悲恸,还是哀伤,亦或者他们应该现场就应肝肠寸断?再凄厉无比的嘶喊几声?来表达他们现在这种难以测度的感觉吗?
越是这种情况,是越发不出声音的,经历过太多的人就会知道,第一时间就泪如雨下的事情是不存在的,没反应过来的木讷和不敢面对,难以相信,才是真正的。
他得承认,这个事实,那就是他终于动摇了,他的防线在他看到那本书的时候的确被撼动了,曦亭没想过,他的心还能感受到和当年一样强烈刻骨的痛感,明明他都已经觉得自己的心早就死了不再跳动了,但这一次,真的,真的是让他痛到无法呼吸。
他面前是一面泛黄的古铜镜,镜子里的那个人跟着古老的材质一同扭曲着,根本分辨不出来他的五官和表情,但是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一定非常难看。
“……从云端到地狱,本就是没有距离的。”
曦亭闭上眼睛。
“何况我们本来就在地狱里了。”
他说,也就有人一直在听。
“我会陪你一起下去的。”
浮月告诉他,二人也暂且把所有的东西抛下,只为能有哪怕几个字的对话。
“如果你要去地狱的最深处,那我也一同跟你去。”
他向前一步,镜中不再只是一人的成像。
“不管以前怎样,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承受了……”
“……浮月?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