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雕梁画栋

在这个材质特殊的古箱之中，以防它们霉变虫蛀，它们也就一直被当做了念想和古董，如今这般，到了需要的这一天，看着这些他们亲手保留下来的东西，真的是感慨万千。

    “今天，就拜托你们了！”

    浮月咔哒一声关上了古箱，小心翼翼的抱起那一大摞的宣纸就朝地下室的方向奔去。

    说是地下室，其实浮月和曦亭家里的地下室可远比他们正常居住的空间要大很多，其规模完全可以比拟一个广场，因为说白了这里就是这颗老树根系的扩展区，规模大是很正常的。二人也都是有一定手艺的人，经过之前他们刚住进这里时对部分树根的无害改造，让这里那些主根都变了规整的书架和格柜，他们头顶上方三米的穹顶，散发着暖红的橙色光笼罩着整间地下室，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各个时代特有的书籍载体和瓷瓶宝器，自然也不乏很多古老的“神物”，小到方孔铜钱，大到玉石王座，先不说那些数目最多的竹简，经卷，手账和卷轴，这里的每一样东西，一旦拿出去公布到这世界上，全部都会是吉光片羽，连城之璧啊！

    他们已经很久没启用这里了，毕竟这个地下室的格局，是照着羽山以前的藏书阁建造的。以前曦亭收集到的宝物和书籍，甚至是那些名贵的药材，琼浆玉液，也全部规整在此，这还不是他完全的财产总量，倘若算上曾经，他在百川做王时流失各地，以及更久以前他赠送给弟兄们的宝物的话，甚至要翻上十倍不止。

    浮月踩上了这里独属于的石板路地面，他看到，曦亭已经准备好了裁切纸张的专用铡刀，那可是有年头的老玩意了，用起来依旧是削铁如泥，虽然纸这种东西，对曦亭而言随便切切都会很整齐，但是这毕竟是个庄严神圣的过程，古老的仪式感还是要的。

    浮月走过去，将那些纸全部理好，郑重地摆放在那张巨大的有半辆私家车大小的墨绿色书案上。

    “咱们这就开始吧小曦，复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曦亭把纸拿过，熟练地将其摆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右手附上那高昂的刀柄。

    “我负责整本书全部的文字内容和最后装订，浮月你来补充插绘和样式图以及封皮的制作，没问题吧。”

    “没问题，放心吧！”

    “那千年墨锭和文房四宝，我已经按部就班归位了，墨一定要现用现磨，这东西要是滥用，老爹在天上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呵，算了，马上进入正事要紧！”

    浮月见曦亭认真下来，安安静静绕到他的对面，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厚厚的纸张。

    “报数，精确到现代厘米单位。”

    “以我的手掌为基准，长度，两捺，零三点七公分，宽度，一捺半，零四点一公分。”

    浮月语速平稳，却极为利落，有关那本古籍的所有信息他早在幼年便烂熟于心，即便是全文背诵他依旧不在话下，夸张的说，他连哪一页具体有几个停顿符号都了如指掌，对此的掌握已经可以用出神入化形容。

    他话音刚落，曦亭一个转手调整了纸的位置，随之，巨大的铡刀干净利落的纵向切下。

    “喀嚓——喀嚓——”

    他把一摞裁剪整齐的宣纸拿出放到一旁，继续按照他精算好的比例，用剩下的部分裁切下一批。

    “全书总共有一千九百四十一页，按照这个标准，小曦你至少要切下完完整整这样的五份零一张。”

    “了解。”

    曦亭黑色的眼里划过一抹锐利的光芒，只见顷刻之间，手起刀落，无用的碎纸屑如雪花柳絮一样纷纷散落，剩下的，就是那方正如一，等长等宽的裁切好的纸张了。

    浮月把所有纸立齐，侧眼一看完全没有任何参差感，然后迅速的拨动手指点了点，不多不少，整整一千九百四十一张。

    铡刀底下还余下一点尾巴，曦亭弯腰把最后这点宣纸藏好，暂时搁置在一个柜子里。

    “漂亮，我这就去研墨！小曦你先准备一下，一会，可要你大显身手了！”

    浮月小跑到文房四宝那里，先小小仔细地擦拭了一遍砚台，才用小铜勺在水盂里舀了一滴无杂质的纯净水，滴在那乌黑的墨床上，随后，浮月稳妥地拿着那块千年墨，做着画圈式慢慢研磨，时不时还要继续添加清水。不久后，浓郁且清香的松墨味儿便覆盖了小半个地下室。之所以必须用这种千年墨，不仅仅是因为它能延续千年不褪色的绝佳品质，还是因为它的年代久远，与同样身为古文物的宣纸能产生良好的兼容和匹配性，从而保证写出来以后，有纸字浑然天成，融为一体的年代感和自然感。

    浮月确信，他是需要不停磨墨的，虽然这千年墨曦亭收藏了很多，但他们毕竟要抄写出一整本古书，墨汁自然是越多越好，并且他们必须在今晚，将那真品替换出来。

    现在才上午九点，虽然工作量很大，但是有曦亭在，浮月坚信他们一定能完成。

    浮月弄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期间他磨好的墨汁都被特殊的器具引流到不同的砚台之中，再一看看他手里的那块墨锭，已经没了一半，本来浮月还想多替曦亭弄点墨汁，但是对方显然觉得现下足够了，便叫他收手休息一会。

    “可以了，这些目前足够了，浮月你先停下来休息吧，剩下的部分我来就好。”

    浮月抬头用手蹭了蹭额头的汗珠，笑着对曦亭讲。

    “没事，哥哥不累！小曦你只管做你的，我一会再磨就好！再说了，这一会，我也该上场了。”

    “毕竟两个人写，更快一些！”

    曦亭默许，却也来不及多想方才浮月的那个神情动作有多么的熟悉亲切，孤高的黑枭在一个吐息之间睁开他锐利无比的双眼，一瞬间，整个地下室的上空全部都是他那种金色的龙之羽刃，那些羽毛井然有序，数以万计，保持着单一竖直的姿态轻轻漂浮在地下室安静的空气里，也正因为这些羽毛自带的龙焰的光芒，原本暖暗色的地下室，一时间宛如被群星晨宇所点亮，形成了一副极为震撼通明的场景。

    紧接着，曦亭猛然一个分鬃，只见那之前整理好的一千多张宣纸顷刻间舞至上空，如同那些龙羽一样，在空中竖直起来，仿佛被贴在了无数张隐形的案板上。曦亭将纸张归位后，运用自己的妖力将墨汁从容器里吸取，无数条细细的小墨蛇被牵引进他的龙羽中，直至墨水几乎消耗殆尽，他的全部龙羽才将将算吸饱了墨水。一切也都准备就绪……

    曦亭默默闭眼，如同先前一样，向浮月索取着操作指示。

    “古籍前言序章，开始。用你最精确的速度背出古籍的全部内容，由我替你写下！”

    “了解！”

    浮月大声回应着，随后也是跟曦亭如出一辙的状态，他静静阖上了眼睑。

    “此书乃羽龙始祖，羽山昨禹所创，无论后世如何时过境迁，后切谨记，始祖之为有且只有一位……”

    “吾之世愿，唯独护佑吾之臣民子孙世代安康，隆盛千秋。”

    “羽山，神言天之圣地，一座无定所之仙山，如行者般出于人间的各路山林，其息与灵同步，羽龙以其神力守山，世代不息，超然物外归隐与雾霭迷踪。其山翠蔓百芳终年不殁，四季景象一应俱全，川泽沼野犹如画卷，飞湍瀑布争相喧豗……”

    “羽龙天性本善，以平等包容之心态看待世间生灵，羽山境内世代有其圣物贤者之石庇佑其安宁，依靠其能，胜穹宇之力，争锋结界不被外界侵扰，误闯羽之人，则化形成人，为其指引归路，悄然护佑，直至此人彻底离开归家。”

    “羽龙们虽为妖族，但却是最接近仙的灵妖……白者为圣，黑者为王，棕羽为林，灰羽为智。下凡历劫的白羽，不慎染上凡尘，从此，妖仙的纪元，就此结束……”

    古神明留下的痕迹从浮月的口中一句接一句的吐露，那是一种古老舒缓的语言，每个文字的发音都使人宁静致远，像极了来自世界的声音。浮月的嗓音和背诵节奏无比流畅生动，仿佛只是在诵读一首他再熟悉不过的诗文，纵然这首历史的长诗是以羽山的古文字作为载体，但他也可以分毫不差的，把它再现到有形的笔墨上。

    曦亭作为执笔者，当浮月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那无数纷飞的龙羽以惊人的速度凌空挥舞，在纸上留下无比端正苍劲的羽诠文体，并且可以用曦亭的荣誉担保，他写下的字迹，跟原书的字迹定是完全一致的。

    霎时，地下室的角落被他挥毫泼墨的龙羽闪耀的金光粼粼，倘若这里有第三个人，定会被二人之间配合的默契度以及浩瀚的场面惊的说不出来。

    “第二十五页，右上留白，等待绘制。长十五，宽八。”

    “第三百六十三张保留全白，用以绘制俞山雾生绘。”

    “第一百二十页，手动制造折痕，由右下起，切记勿用大力……”

    “第五十九页，五百三十七页，八百七十六页，八百九十一页是残卷，先标记好，后续处理纸张撕裂。”

    浮月描述的无比详细认真，一双灵眸紧闭进行着心算并对曦亭进行指导。即便过去这么多年，这些东西他依旧记得牢靠，未曾忘记过分毫，超群的记忆力和读写能力在他尚幼时便有所体现，这就是他能学会比羽诠体更古老文字的原因之一。或许浮月本身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纵然他拥有一手好手艺和好头脑，也始终觉得，自己不够努力，不够优秀，直到现在，“觉得自己没用”这个观点，他仍然坚持着。

    “对了小曦……第七十二页，有你不小心画上去的一只小猫，脸很大的那种……嗯，一会记得画回去……”

    曦亭本来运筹的非常顺利，一听到浮月忽然提起这个，一口气没忍住呛了一下，导致几片龙羽一同仄歪漂浮，不过好在没碰坏字迹。

    “……我知道了。”

    “嗯，继续。我不干扰你了。”

    接着二人很快又全身心投入文献复刻中，其耐心和毅力堪比热爱考古的地下工作人员，他们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和等待去对待每一件即将出土问世的文物。

    也许是因为太认真投入了，所以连地上发生了什么，兄弟二人都一概不知。未由主人引进门的意外来客此时此刻就在他们地下室的上方，正一脸奇怪的看向屋子里的每个地方，可就是没找到他想要的。

    也许是曦亭制造的龙焰过于明亮，那个人很快便注意到地下室的异样，他连犹豫都没犹豫，一猫腰就钻了进去。

    “很好……整本书三分之一的内容已经讲完了，不过，小曦……他怎么还没到啊？”

    曦亭不语，异常平静的说：

    “他已经到了，马上就下来了。”

    话音刚落，直通地上的楼梯就传来一个男性的声音，其中透露着一种惊异和小小的不耐烦。

    “啧啧啧！你就说你这个仔，也不提前通知我你家还有地下室，害得哥哥我找了半天！东西我帮你找来了，还不赶快…………”

    可突然之间，下楼的男子话才说到一半就一个身形不稳往后跌了一跤，正好就一屁股坐在最中央的楼梯磴上，好像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无所适从一样。

    “我的个乖乖嘞……恁排场拍电影呢你们这是！？这都是些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