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成叔叔秘书已经把学费连同我这半年的生活费打在了卡上。这些年他给的钱都被我记在一个小账本里,我知道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还,可这么大一个人情欠着,觉得自己心里总得有个底。
我随便算了算,发现钱已经积累到了相当巨额的一个数字。
记得我高一的时候,有一次成叔叔过来看我,我还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他对我的好,我将来一定会双倍报答他。
他只是慈祥地看着我,笑道,“傻丫头,和我计较这些干什么,那个时候我和你爸一起去美国的时候,两人没钱了,一起睡在地铁站,吃一个汉堡。就凭着这交情,她女儿的事我能不管?”
被他这么一说,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他太好了,还是想起了我爸,我眼泪就这么稀里哗啦往下掉。
学校开始办新一年的住宿手续,我琢磨着从印小柔这儿搬出去,这是她舅舅的房子,她舅舅已经移民瑞士,知道她在这边上大学,特意让她住在这边顺便帮忙看家。在这儿打扰了她这么久,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我和她说起搬走的事,她不同意。看我扭捏的样子,竟然有些鄙视地看着我,道,“苏珊,跟我装什么客气啊。”
搬家的事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搁浅了下来。
大四开学课很少,我偶尔也会去看看成叔叔,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因为养病营养好的原因,似乎胖了那么一些。
我炖的汤终于让成叔叔喝上了,还被夸奖了一番。成颂也在,他尝了之后,说了很违心的诋毁我厨艺的话,我当然不乐意了。成叔叔看我们闹别扭,竟然很高兴似的,他说,“要是我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就像你们这样,老了时不时来看看我,我人生就圆满了。”
我乐呵呵的,“成叔叔,我以后慢慢孝敬你啊。”
成颂对我用这样献殷勤逗老人家开心很看不上,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那天下午,我们在后面的院子里下棋。一开始是我和成叔叔在对战。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地上是光线穿过树叶缝隙留下的斑驳阴影,酷暑已经褪去,微风一阵一阵吹来,应和着四周低低的虫鸣,只让人觉得生活美好而安宁。
其实我的国际象棋玩得真的不怎么样,即使成叔叔有些让着我,也并不能改变我处于下风的局势。
成颂难得有清闲的时间,他坐在旁边的石凳上,一边看我们下棋,偶尔看看手机。
后来我挪了一个骑士,便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上飘来,“你这么走,是准备自杀吗?”
我抬头望着他
他却直起身来,朝我靠近,从我手中拿过那枚还没落下的棋子,“应该放在这里。”
见他带着点鄙视和嚣张的表情,我在成叔叔面前不好发作,只好用“关你屁事”的目光瞄了他一眼。
他也不为所动,微笑着看了看我,然后转过头期待着成叔叔下一步的动静。
于是后来的战局变成了我是傀儡国王,成颂成了我的军师,大概玩了很久吧,我们算是一起勉强战胜了成叔叔。虽然赢了,我对成颂可没有一点感激之情。成叔叔见我们不大对付的样子,只是笑了笑,“到底是年纪大了,用了一会儿脑子就想休息,这一局你们两来吧。”
我心想,我这种菜鸟和成颂对战,那不是明摆着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吗
成颂似乎也对我这个对手有些看不上,“我和她下?”
成叔叔笑道,“你可别小看了苏珊,她脑子不错。你爸我是下了二三十年棋的人,她还是个初学者就能偶尔赢我几次,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你们认认真真下起来,你未必能很轻松赢她。”
成颂嗤笑了一声,似乎对此有些不屑一顾,“就她?”
被他这么鄙视,我的面子也是有些挂不住的,“怎么,怕和我玩输了没脸见人啊?”
他一笑,然后就坐在了和我对弈的另一头。
一边摆棋子的时候,他一边和我道,“光这么玩没什么意思,要么来点赌注吧。”
我抬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敢?”
对于越来越复杂的态势,成叔叔似乎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坐在一旁,一边火上添油,“不错,有赌注才更有意思,苏珊,这局你来定,赌注是什么?”
我张了张嘴,觉得自己似乎莫名其妙陷入了很奇妙的事,想了想,“要么赌一百块?”
“俗气。”成颂道。
那我也不知道该赌些什么了。
然后便听成颂幽幽道,“要么……如果我赢了,你就帮我做一件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正盯着棋盘,语气不紧不慢,可我总觉得这样的赌不太合适,说不定又让我做什么坑人坑己的事呢。刚想说什么,成叔叔便在一旁发话了,“有意思,那行。如果苏珊你赢了,他也得答应你一件事,就这么办。”
成叔叔都说好,我更没法反驳,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答应了这个赌局。
我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走着,心里抱着那一丝侥幸的希望可以赢过他。前半局我没占一点优势,我一边下,一边想,这“一件事”的便宜估计是让他占定了,也没料到后半局的时候,形势突然来了个大逆转。
不过这个逆转不是来自于我灵魂的突然开窍,而是在一旁观战的成叔叔实在看不下去我们悬殊的实力,开始加入战局,站在我这一边。
在成叔叔第五次提醒我走错了棋子后,成颂坐不住了,“爸,观棋不语真君子。”
成叔叔一笑,“我从来都没说自己是君子。”
“你这样帮她,最后赢了不算。”
“一开始的时候,你们也没规定不可以请外援。”成叔叔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你说是不是,苏珊?”
我觉得成叔叔说得太对了,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成颂没再说话,继续摆弄了手上的棋子。
玩了也不知道多久,我和成叔叔一起步步为营,成颂显然面对了不小的压力。最后我们险胜时,他黑着个脸,不太高兴的样子,一个人匆匆地往宅子里走去,把我和成叔叔撇在了后面。
成叔叔拍拍我肩膀,“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听说那小子没少欺负你。怎么样,给你一个好好教训他的机会。”
我一愣,随即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