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谢玄派刘牢之进攻前秦兖州刺史张崇。张崇也是闻风丧胆,当即弃城而逃。
于是,谢玄收复了兖州。
这时的谢玄和北府兵已经是名震天下,那些留在北方的汉族百姓们,当时不是都举族举村地躲在坞堡里吗,这一回,这些老百姓听说谢玄都打到兖州了,一下儿就都从坞堡里跑出来了,纷纷赶来迎接大晋的军队。大家这个激动呀,我们可算等到这一天啦。结果,北府兵所到之处,黄河南岸所有的坞堡,全都跑来投诚。这样,东晋与前秦“划淮河为界”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二)收复青州:
兖州已经收复,谢玄一看这季节,现在已经是十月了,天气要是一冷,这运粮的水路可就成问题了。于是经过一番筹划,他就采用了督护闻人奭的计谋,以最快的速度修建了一个“水利工程”,后来人们就把它叫做“青州派”。他是怎么做的呢?就是引来吕梁的水,把两条河的水量汇到一起来,这样,即便天冷水势不足的时候,这条河也一样能行船运输。自从有了这个“工程”,无论是打仗运粮,还是老百姓们生活,都方便了许多啊。
解决完这个后顾之忧,谢玄毫不耽搁,立即起兵,就向青州进军了。
十月,谢玄派遣淮陵太守高素进攻前秦青州刺史苻朗,苻朗是苻坚的侄子。没想到这位苻朗,比起前面两位逃跑的,是有过之无不及,谢玄的大军刚到琅玡郡,他就立即表了态,弃城出降。谢玄一举收复了青州。
(三)兵进冀州:
谢玄乘胜渡过黄河,进兵冀州。他先派刘牢之、郭满分别守住要冲,自己就带领着颜雄,刘袭继续向河北进军。苻丕就派桑据镇守黎阳,谢玄命刘袭趁夜突袭,一举拿下了这座城。
那么到这时,兖州、青州、司州、豫州就都已经收复了,于是朝廷就下令,让谢玄都督徐、兖、青、司、冀、幽、并这七州的军事,也就是把北伐前线的事儿都交给了他。
东线的战果也是十分辉煌啊。那么我们回头来看,谢安这个东西并举,进兵中原的策略,到底取得了什么样的成果呢?这就是,把淝水之战前东晋下游以淮河为界,上游以汉水甚至长江为界的疆域,一下子提到了——以黄河为界!这很可能就是谢安这次北伐的战略目标。
桓石民收复了洛阳,谢玄甚至渡过黄河,打到了冀州。那么整个黄河以南地区,都重新归入了东晋的版图。紧跟着,西线再度告捷,十二月,收复梁州。385年四月,蜀郡太守任权攻克成都,又收复了益州。
我们来看这一回北伐,首先是因为把握住了时机,所以敌人个个忘风而逃,进军一直都十分顺利。在东晋历史上的几次北伐中,这一回,是成果最丰硕的了。经过了这次北伐的东晋,也达到了自建国以来,从没有过的最大版图。
第四章泪落哀筝曲
当年的祸根
谢玄那边儿在前线北伐,我们还回来说谢安。这时,他那个活宝女婿王国宝就该登场了,其实这兄弟早就在暗中展开了行动,只不过他干的那点儿事,也犯不上我们多说。
另外,关于谢安对王国宝的压制,除了不任用他之外,倒还有一件事儿。这就是当年司马曜还没亲政的时候,大臣们给他选皇后的事儿。谢安是推举了太原王氏王蕴的女儿,然后就让王蕴出任了徐兖两州刺史。不过这事儿稍微有点奇怪,按理说,当时太原王氏是王坦之这一支最强,但谢安却偏偏没从这边儿选,反倒挑了王蕴那支的女儿。这人选报到桓冲那儿,问他的意思,桓冲也觉得有点儿怪,不过这毕竟跟他们桓家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也点了头。
那么,当时谢安为什么要选王蕴这一支的女儿呢?很可能就是因为王国宝。他料定如果王坦之这一支有女儿当了皇后,那这王国宝肯定会仗着国舅的身份,惑乱宫廷,到那时管都管不了。而王蕴这支,王皇后的哥哥王恭,生性正直,甚至有些刚烈,小时候就很得谢安的看中。这个王恭还是个著名的美男子,下雪天身披鹤氅裘,踏雪走在路上,人们看到他,都忍不住停下步来,称赞说:“这王孝伯,可真是神仙中人哪!”另外,那个“身无长物”的故事,说的也是他。后来王恭当了国舅,果然深得司马曜的看重。他是死活看不上司马道子,也搭上他们家这个王国宝。每见到这俩干些苟且的事,王恭就毫不留情地当面斥责。甚至司马道子已经权倾天下,却仍对他十分忌惮。太原王氏到了这末世,一个王恭,一个王国宝,几乎就是两个极端,原来的正直家风传到王恭这里,已经演变成了嫉恶如仇;而王国宝,倒颇像个怪胎。结果,太原王氏的这两支,王恭支持司马曜,王国宝支持司马道子,是掐得你死我活,直到王恭起兵“清君侧”,司马道子就把王国宝给杀了,这种同族中主动的自相残杀,在当时的高门士族中,可是极少见的。当然,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啦。
总之因为这些原因,王国宝是恨透了谢安,正好,这时司马道子又娶了他的堂妹为妻,王国宝一瞧,国舅没当成,给这王爷当个大舅子也行啊,反正这王爷也不是省油儿灯,正好能借着他飞皇腾达。于是王国宝就一直跟司马道子混迹一处,一边儿蹿掇着司马道子弄权,一边儿诋毁他岳父谢安。然后,这俩人又趁着司马曜因为谢家权势太盛,心里又害怕又难受的时候,天天凑到皇上耳朵边儿,把个谢安的坏话说个不停。
其实要说,他们能说谢安什么呢?你挑不出人家毛病来呀。不过想来想去,有那么一桩事儿,还是很有份量的。这就是,当年桓温的那个行废立。桓温行废立,是个人就知道,那是他想篡位。但是,这事儿始终不能成为正式的说法儿。为什么呢?因为,如果你说,桓温行废立是错了,那不就等于说,司马昱当初不该当皇上吗?那这个司马曜不就更没资格了吗?所以,朝廷一直不给桓温扣这个篡逆的帽子,这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啊。即便后来,朝臣一提起当年桓温行废立,还都说:“桓温做得对,桓温那是废昏立明”,大家也只能这么说呀。
那现在,司马道子他们就有的说啦,当年桓温行废立,谢安可是反对的呀,皇兄您想想,他反对桓温,到底是反对什么呀?他手里有这个理由,到时候他要想对您怎么样,只要这么一说,您可怎么办哪……
就算什么话对司马曜都未必有说服力,但这个事儿,可是非同小可的。是啊,如果谢安要反,要废了他,直接说当年桓温是篡逆就行了,再去找来海西公那支的后代,来当这个皇帝,就名正言顺了。这是司马曜最不能揭的短儿啊,于是他也就越听越心寒。原本呢,他跟谢安一直都处得比较近,国家有什么事儿,他也都仰仗着人家。不过现在,他是越瞧谢安,越觉得他像要谋反,谢玄那边儿北伐又节节获胜,越获胜他心里也就越难受。于是,渐渐的,他就跟司马道子他们更加密切,天天跟这弟弟聚一块儿暴饮,跟谢安是越来越疏远。
那么皇上这边儿是这样,朝臣那边呢?关于这个,《世说新语》里记载过一个故事。就是当时有个名士叫韩康伯的,有一天他生病在自家院子里散步,忽然听到门外有富贵人家的牛车隆隆地驶过,于是他就跑出去看。结果一瞧,正是谢家华贵的车舆从门前经过,那气派那风格,自非一般人所能及。他看着这个生气,敲着拐杖就叹起来了:“这跟王莽那时候又有什么区别!”从前,对谢安的奢华,大家不过就讽刺讽刺,比比王导罢了,现在,可就上升到这高度来了。可谢安呢,也绝不可能,因为你们说了我什么,我就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他依然是我行我素,府里也依旧天天钟鸣鼎食,妓乐笙歌……
不过到这里,我们还得回头来说,其实,也并不是所有朝臣都在猜疑谢安,支持他的人,也一直都有很多。跟桓温那时完全不同的是,那时候,是所有的士族团结一致,从心里跟桓温对抗。但现在呢,却是始终有一部分人,非常真心地支持谢安。而且那些猜疑他的,也顶多就跟韩康伯一样,说几句莫须有的嫌话,还老是羞羞答答。
那么,当司马曜和韩康伯们的猜忌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些从心里支持谢安的人,就终于看不下去了。于是,就有了下面这个流传千古的故事。
泪落哀筝曲
就是在这段时间,有一天,司马曜在宫里摆晏,请群臣共饮。我们那位大音乐家桓伊将军,不是一向善吹笛,被谕为“江南第一”吗,于是司马曜就来了兴致,让桓伊吹笛给大家听。吹过一曲,大家听得正入神,桓伊就对司马曜说:“臣除了能吹笛之外,还能弹筝,虽然不如吹笛那么娴熟,但也能听一听。请让臣为陛下弹上一曲,好不好呢?只不过,还需要有人吹笛来伴奏。”司马曜一听高兴,立刻答应了,就命令一名歌妓来吹笛。
桓伊就说,不用,我自己有一个奴仆,(跟我一向配合得很好),由他来伴奏就行了。桓伊这举动,在当时来说,是很无视礼法的,司马曜见他这样旷达,也很欣赏,就应允了。
于是,桓伊抚筝,他的奴仆吹笛,就一起演奏起来。桓伊弹奏着,忽然举头唱起了歌,大家一听,正是曹子建的那首——《怨诗》:
为君既不易,为良臣独难。忠信事不显,乃见有疑患。
周旦辅文佐,金縢功不刊。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
……桓伊唱得慷慨激昂,正气凛然,满座的人,仿佛都已经不在他的眼中。所有人都一下儿听明白了他歌里的意思,他正是在借周公的典故,来替谢安申诉不平……大家听着,一片寂然无声。
这时候谢安的心里,一定会无比复杂吧。现在已经是公元385年的春天,从360年他离开东山,已经过去了25年,这25年……这个国家发生了多少事儿啊。他自己,也经历了多少事儿啊。这其中的艰难,凶险,心血,得失……他又能够对谁说出来?谁又能够明白呢?
谢安抬头看着桓伊,心里想,自己还能有这样的知己啊……想到这里,忽然之间,就在大家的注视之下,他竟然泪水垂落,沾湿了衣襟……人们瞧着呀,心里这个不是滋味儿。这时,谢安也仿佛把周围的这些人和这些事儿都忘记了,他竟从席间站起来,旁若无人地走到桓伊面前,抚着桓伊的长须说,“您竟是如此不凡哪……”
司马曜惭愧得说不出话来,想起从自己小时候,那时王坦之还在世,都靠他和谢安两个人,尽心竭力地辅佐,维持着这个国家的局面。等到自己亲政,谢安给他修宫殿,给他找老师,生怕他不成才,从来没有干过一件难为他的事……司马曜想着,却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晋书》曾在《谢安传》做过这样的评论:
建元之后,时政多虞,巨猾陆梁,权臣横恣。其有兼将相于中外,系存亡于社稷,负扆资之以端拱,凿井赖之以晏安者,其惟谢氏乎!
君子哉,斯人也!文靖始居尘外,高谢人间,啸咏山林,浮泛江海,当此之时,萧然有陵霞之致。暨于褫薜萝而袭硃组,去衡泌而践丹墀,庶绩于是用康,彝伦以之载穆。苻坚百万之众已瞰吴江,桓温九五之心将移晋鼎,衣冠易虑,远迩崩心。从容而杜奸谋,宴衎而清群寇,宸居获太山之固,惟扬去累卵之危,斯为盛矣!
史学家们都说这番话评得颇到位。一向冷眼看史的田余庆,在这里也说:“史臣所论,起自陈郡谢氏谢尚辍黄散以受军旅,迄于谢玄以疾解北府之任,其间四十余年,谢氏于晋室有殊功而少愆失,故作褒掖如此,以见谢氏家族发挥的历史作用。与东晋其他几家当政士族相比,谢氏翼卫东晋朝廷而又门风谦退,不妄生事端的特点,是非常明显的”……
不过,无论司马曜是不是惭愧,是不是想改变自己的态度,但那已经不是谢安要考虑的事。
这个时候,谢安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也许他早就开始这么想了,只不过好多事还放不开。现在桓家的事已经妥善解决,国家不会再乱,北伐也大致有了稳定的局面,他能为朝廷做的都已经做完了。那么……这一回,他是真的要把这件事儿,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第十卷东山:一个人生的圆周
第一章是失去,是追求?
如果我们把眼光撤到外面,再来看这件事儿,那么,它看上去,还是很有些不可思议噢。谢安为什么要离开呢?无论如何,他仍然是大权在握,重兵在手啊。他只要稍稍表现一点儿不满,哪怕就个脸色呢,司马曜就得心惊胆战。当然,他很可能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所以,淝水之战进行中,他就开始向皇室交权,战后也没有顺势夺取桓家的地盘儿。但是即便这样,他就非得离开吗?那些人除了背后猜疑他,说说他的坏话之外,还能把他怎么样?
从古至今,这件事儿也一直被大家讨论,成为谢安政治生涯中最耐人寻味的问题之一。
要说谢安现在的处境,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这是门阀政治的特点造成的。其实在他前面,无论是王导,还是桓温,都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只不过,桓温跟他们俩心思不一样,做法自然就大不相同了。桓温就先搁一边儿,这里,我们不妨来瞧瞧王导,看看他在这个时候,是怎么办的:
要说我们王丞相那时候,处境可是比谢安复杂呀。不过,王丞相有着过人的手腕和聪明,大处有大手腕,小处有小手腕,无论外界多混乱,他总能把这个利害得失观察个清清楚楚,该拉拢人的时候拉拢人,该装胡涂的时候装胡涂,而且能屈能伸,始终就维持着他这个相位不倒,所以后人都评价他“善处兴废”。要说王导的难受日子,应该有两段儿:
第一段儿,就是他堂兄王敦造反的时候。其实当时王敦为什么反呢?就是因为王家人认为,东晋能有这个天下,他们是功高盖世,所以就得给他们无尚的权力。但司马睿哪儿受得了这个呀,他就开始扶植自己的亲信,想压制王家的势力。其实这弄得王导也很烦,只是他老谋深算,不动声色,不像王敦这么绷不住劲。结果王敦就真的举兵反了,不过这回,他打出的旗号还是“清君侧”,想让司马睿把他扶植的那些亲信给杀了。王敦这一反,王导在朝里的日子可就没法儿过啦,接着有人就劝司马睿把王家都杀了算了。我们王丞相审时度势,居然就带着王家20多个在朝当官的子弟,每天早晨跪在皇宫门口去请罪,听候皇上处治。这时,就发生了一个很有名的故事。
那时的尚书仆射周顗(字伯仁),一直是王导很要好的朋友,两人平常一块儿说话的时候,也常常胡天胡地,这周伯仁好喝酒,但为人却很正直。一天周伯仁进宫去见司马睿,王导一家子就在宫门前跪着。王导一瞧见他,就赶紧恳求啊,伯仁哪,你可要救救我呀,替我到皇上面前说些好话吧,我们家这100多口子人的性命,可就都托付给你啦。可这周伯仁却一副名士的派头,理也不理,昂首就进宫去了。王导瞧着,心里这个不是滋味儿。进宫后,司马睿就拉着周伯仁喝酒。一会儿,王导就看见周伯仁又醉熏熏地出来了,就赶紧上前去跟他打招呼,哪知人家周伯仁还是不理他,一边儿走,一边儿还说着醉话,说什么:今年杀了贼子,弄个斗大的金印子,我就挂在胳膊上……王导听着,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生气。恨恨想,好你个周伯仁啊……
后来王导终于熬过了难关,司马睿也没把他怎么样。这回王敦的确是要“清君侧”,没真想篡位,又搭上司马睿树的那几个亲信弄得所有士族都很烦,于是对王敦这做法也并不反对。结果王敦就进了建康城,这一回合,王家得胜。王敦就开始在建康处置官员们,他把王导请来,逐个地咨询王导的意见。当说到这个周伯仁还有戴渊,王敦就问王导,这两人都是当今的时望人物,让他们做三司的官儿怎么样?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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