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侍御史杜林在上朝途中遇到太中大夫谷恭,两人一道向宫中走去,杜林边走边说道:“这两日粮价飞涨,已达到五千三百钱一石,陛下竟下令放开粮价,随行就市,简直是大谬,此乱国之政也!陛下身边的近臣,没有一个能为君分忧,都是只顾阿谀媚上、埋头钻营的势利小人!作为侍御史,负责监察百官,对于陛下的过失,亦有劾奏之责,今日大朝,我定要请陛下收回成命!”
谷恭知道杜林性情刚直,说话不会转弯,便劝他道:“杜公,你言辞莫要过激了,陛下毕竟年轻,没经过世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陛下只有十六岁!性子还没定呢,你不要因此而惹上祸殃!”
看杜林的样子气得不轻,一会儿上了朝堂,不一定会说出什么过头的话,小皇帝年少气盛,盛怒之下,很可能拿他问罪,因此谷恭提前提醒杜林。
“杜某行事,全凭一腔赤诚之心,我有何惧!”他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径自向前去了。
“陛下如此行事,恐怕要背上骂名啊!”此时郑深也在暗暗替皇帝担忧。
粮食限价,即便限不住,也表明了皇帝的态度,是要百姓吃上平价粮,可现在下令直接放开,这粮价飞涨的罪名便都归到皇帝的头上,即便粮价原本在黑市已经涨上了天,百姓也不会去想那些,只想着是皇帝让他们吃不起粮。
虽然陛下和他说得很清楚了,但是郑深依旧很怀疑,不知道这招法是不是管用,万一有个闪失,陛下的威望会严重受损,他本来靠赈灾和约法三章积累起来的超高支持度可能会全线崩塌。
可当郑深提出他的怀疑时,皇帝却说道:“朕全是出以公心,问心无愧!朕不能眼睁睁看着治下的百姓饿死,只能放手一搏!子渊,你放心吧,朕乃天子,天必佑朕!”
郑深看着小皇帝平静坚毅的脸,眼眶竟有些发热,陛下不过是个孩子啊,他只有十六岁,却要负起这么重的担子,而他却从来没有被压垮,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是迎难而上,从不考虑个人的得失。
实际上郑深把皇帝的境界想得太高了,刘钰当然考虑个人的得失,而且这是他的优先考虑项,这捡来的一辈子是他自己的,他当然要尽量过好,不能早早地领了盒饭。
刘钰这么坚持,只是觉得自己的法子是可行的,虽然汉之前没人尝试过,但是后世可有人用过,并且大获成功,否则他刘钰又从何得知呢?
粮食不限价的诏令刚刚发出两天,粮价应声大涨,从挂牌的八百钱一下子跳到五千钱,昨天更是涨到五千三百钱,基本上是前一阵子黑市的价格,如今都拿到明面上来了。
唯一不同的是,原来每个粮店都喊着没粮,诏令一下,非常神奇的,所有的粮店都有粮了,店里摆得满满的,只要有人买,要多少有多少。
可惜在这个价格之下,交投很是清淡,百姓们还在硬挺着,还有粮的靠家里的存粮硬撑着,没粮的只好去城里的赈灾点,去喝一碗粥半碗沙的义粥。
虽然义粥又稀又容易硌到牙齿,可是好歹是正儿八经的粥,能喝,能吊住命,让百姓不至于饿死。
今天是上朝的日子,大臣们从尚冠里的居所,从长安城的四面八方聚集到长乐宫,人流向前殿汇去。
在宦官的导引下,大臣们进入大殿,一个个面容严肃,拱手肃立,等待着皇帝驾临。
随着宦官牛头的拉了长声的高喊,小皇帝身着黑袍,头戴冠冕,一步步走上大殿,所有人都拜了下去。
小皇帝稳稳地坐在御案之后,他脸的上半部分被挡在垂下来的珠帘之后,只见到下半部分紧闭的嘴唇。
众臣归位后,杜林几乎是腿不沾席,立即出列,大声道:“陛下,民以食为天!如今三辅粮荒,正应稳定粮价,保障供应,使百姓皆得其食。可陛下放开粮价,令米粮价格飞涨,奸商拍手称快,百姓苦不堪言,长此以往,祸乱必生,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这番话就像是在人群中扔了一个大炮仗,炸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都呆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司隶校尉鲍永也站了出来,大声道:“陛下,杜御史所言极是,粮食乃是国之根本,绝不可任其价格疯长,百姓吃不起粮,活不下去,必定生乱,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御史中丞也站了了来,叫道:“臣附议!此举有损陛下仁德之名,动摇大汉之根基,实在是乱国的恶政,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说得更狠,直接给定义成乱国恶政,声称会动摇国本,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即便是皇帝的脑袋也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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