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中就跟没有一样。
王孟箭步跃出,“我来!”
他手腕一抖,剑光爆出一团寒光,朝贾文和攻去。
“叮”的一声,贾文和倒飞出去,手中的错刀被长剑磕飞,要不是贾文和把丝带系在腕上,早就飞得找不到了。
这位贾文和单枪匹马来阻截众人,程宗扬还以为他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时才惊讶地发现,他修为低得吓人,王孟第一招试探多于伤敌,他竟然也没能挡住,也就比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强一点。修为都差成这样了,居然还敢一个人出来挡路,他胆量可真够大的。
“呼”的一声,狼牙棒从黑暗中挥出,含怒袭向王孟的腰腹。
云丹琉跃身向前,长刀一翻,压住狼牙棒,右手却劈手抓住庞白鹄的皮甲。
郭解心下赞许,这位大小姐在武学一道天分极高,自己只出了一次手,她就看出那处正是庞白鹄的破绽所在,这时依样使出,照样把庞白鹄吃得死死的。
但接下来,云丹琉的招法就完全不同了,她没有把庞白鹄丢开,而是揪着他的皮甲扯到自己面前,然后屈膝,狠狠撞在那胖子腹下。
程宗扬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怎么听到骨折的声音?
庞白鹄“蓬”的一声飞起,像只被人开了大脚的足球,被夜色吞没。
程宗扬心下苦笑,这三位大杀四方,一个比一个猛,可惜战术上的成功掩盖不了战略上的失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凉州军已经从两面合围,大伙除非插上翅膀,才能飞出去。
“好吵。”背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小紫踏着一双木屐,披着一条紫貂披肩,抱着雪雪走了过来。两名宫人一前一后提着宫灯,替她照路。前面的是罂粟女,后面的则是齐羽仙。
阶上残雪未消,那双黑漆木屐踏在雪上,发出细微的轻响,屐上一双绝美的玉足白嫩得像是要散发光芒来,令人神魂颠倒。
小紫脆生生道:“哪个是董卓?”
贾文和道:“姑娘是何人?”
“怎么能一见面就问人家名字呢?你既然站这么近,呶,这个给你好了。”
小紫示意了一下。后面的齐羽仙冷着脸上前,把一封帛书递给贾文和。
贾文和张开看了一眼,眼角顿时一跳。他抬起头,“太后的印玺?”
“刘建在骗人。太后早就走了。当然啦,你们不在乎他骗不骗的,不过这事如果传扬出去,你们捧一个拿着假的天子遗诏宣称继位,假的太后诏书诛杀太后族人,假的传国玉玺下诏的假天子上位……呶,刻在你手里的简牍上,能流传好几千年呢。”
贾文和不动声色地收起帛书,一点一点折好。
小紫笑道:“你在想怎么把我们全都灭口了吗?可太学有三万学子,董卓能把他们都杀光吗?”
“出谋划策的是我,成败毁誉,在予一身。”
“可怜那个大胖子就被你这个傻瓜拖下水了,臭名远扬喽。”
“姑娘不认得董将军,怎么知道他是胖子?”
小紫扬了扬下巴,“就在你身后啊。”
贾文和回过头,只见披着铁甲,身形犹如肉山的董卓迈步过来。
“你是哪位公主啊?”
董卓说着,瞟了那少女身边的侍女一眼。那个跪在旁边的女子自己刚见过,当时她亲手抱着定陶王,身份显然非同寻常,可这会儿居然跪侍,这少女身份的贵重可见而知。
不过董卓怎么也想不起来,宫中有个如此年龄的公主?先帝子女不多,能活到现在的,皆已成年。刚驾崩的天子更没用,整个后宫连个蛋都没下出来。也许是吕氏女子?看来得向吕氏讨两个好女子……
“你先接诏好了。说不定一会儿就没有了。”
“太后的懿旨吗?”董卓从贾文和手里抽出帛书,摊开看了一眼,然后脸色就变了。
贾文和面露苦笑。这份诏书他就没打算让董卓看。因为一看就麻烦了。
诏书很短,事实上只有一句:诸臣见书之日,哀家已赴娑梵寺,余生长伴青灯古佛,前尘往事尽付云烟。勿念。
这封诏书是什么?战书!一旦传扬出去,三十年血流成河都是轻的。
无论董卓还是贾文和,都不是天真的儿童。娑梵寺的名声他们也听说过。这封诏书如果把字面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你们看到这封诏书的时候,我吕雉已经到了唐国,寻求政治庇护。如果你们不拿出令我满意的条件,我便以太后的名义宣布汉国天子为叛逆篡位。有唐国撑腰,加上汉国境内的支持者,我会用整个余生跟你们拼到底。不死不休。
反过来说,条件如果让吕雉满意,那就是字面本身的意思。究竟是用足够的利益换取吕雉出家,与汉国政局一刀两断,还是兵连祸结,你们自己选择。
那少女笑吟吟道:“你们正在见证历史。”
何至见证历史?这是在创造历史!汉国的正牌太后逃到唐国出家……董卓忽然觉得,这汉国还不如亡了算了。
以太后的年纪,起码能再活三十年,努努力活个四五十年也不稀奇。也就是说,现在洛都的乱象很可能扩散到整个汉国,然后持续三十到五十年……
以董卓的凶狠,都觉得自己被吓住了。
贾文和咳了一声,“这个……其实还留有余地。”
董卓揪着须髯。谁都没有想到太后会逃出洛都,更没人能想到太后会逃到唐国。而后者其实就是贾文和说的余地,或者吕雉的诚意。不要忘了,天子秉政之前,吕雉可是垂帘了二十年,旧臣遍及天下。只要她愿意,随便就能召集起足够的人马。
她选择唐国,其实也是退让,放弃了自己可能拥有的优势,而把危及汉国存亡的内战放到了谈判席上。
程宗扬咬着小紫的耳朵道:“你怎么不早拿出来?”
“你都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人家问了惠姐姐,她才告诉我。”
程宗扬哑口无言。死丫头可是刚回来,擒下吕雉才几个时辰。
“是你写的?”
“当然是蕙姐姐了。”
“为什么是娑梵寺?”
“你不觉得信永那个光头很好玩吗?”
“他们要是不答应呢?”
“那就接着打呗。”
贾文和道:“太后的意思呢?”
程宗扬还没开口,齐羽仙便抢着说道:“当然是定陶王继位。”
贾文和点了点头,“臣遵旨。”
他整了整衣冠,然后上前几步,大礼参拜道:“臣凉州参军贾文和,拜见定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董卓面色阴沉,没有他的号令,凉州军都没有动作。
阮香凝赶紧爬起来,从郭解手里接过定陶王,轻声道:“上午我们说过的。有人拜见,王爷应该说什么呀?”
定陶王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道:“免礼,平身。”
贾文和微微一笑,起身时,身子向前一倾,一把抓住定陶王,随即用指间的错刀抵住他的脖颈。
场中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贾文和修为低得几乎没有,没有人把他当成威胁,可谁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胆大包天,当着众人的面劫持定陶王,还让他成功了。
事起仓促,郭解只来得及一掌拍出。贾文和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怀里还紧紧抱着定陶王。
小紫抚着额头,“齐羽仙,你个蠢货!”
齐羽仙转念一想,脸色顿时煞白。
贾文和掉在地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面上却如释重负。他笑道:“多谢姑娘指点。太后若是中意定陶王,何苦有此乱局?想必太后落在你们长秋宫手里,交出来吧。”
“好啊!董某险些被你们诈了!”董卓暴跳如雷,“杀光!全都杀光!那个丫头别动!”
程宗扬真想揪住齐羽仙的衣领,吐她一脸老血,让你多嘴!还有阮香凝,连个娃都看不住!要你有个什么用!还有贾文和!这孙子反应也太快了!齐羽仙只说了一句话,他不但立刻弄清原委,还他娘的连圈套都设好了,一步十计,机变百出。就你能是吧?你咋不上天呢!
刚才都高奏凯歌了,一眨眼鸡飞蛋打,结果彻底砸了摊子。程宗扬想死的心都有。定陶王都掉进狼窝了,还搞个屁啊!大家赶紧跑吧。
就在这时,永安宫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音之大,连长秋宫都能听见。
“朕!天命所系!”刘建在阙楼上放声大叫,“今晚之后,朕要把你们这些叛逆统统杀光!一个不留!金蜜镝!你能听见吗?我杀你全家!你来杀我啊,来啊!”
赵充国蹲在阶陛旁,身体缩成一团。他挽起董卓拿来的雕弓,慢慢舒展着手臂。弓弦上并排三支长箭,箭头全是用的破甲锥,而且浸过剧毒。只要擦破刘建一丝皮肤,就能要他的性命。
赵充国眯起一只眼睛,然后手一抖,三支长箭在黑暗中往阙楼飞去。
一面盾牌忽然伸出,“夺!夺!”两声闷响,两支利箭射在盾上,箭尾不住颤动。
另一支羽箭略高一丝,掠过盾牌上缘,射中那人的肩膀。那人握着箭杆试图折断,忽然身体一僵,从阙楼上栽了下来。
赵充国心下暗骂。这阙楼实在太高,无论弓弩,仰射力道都差了许多,再加上刘建身边的佣兵也颇有几个好手,自己偷袭数次,连刘建的影子都碰不到。
“朕!德配天地!金蜜镝,你个老匹夫!是你干的吧?有种你爬上来!朕就在这里让你杀!”刘建疯狂地大笑起来,“来啊!杀我啊!”
下方一声暴喝,“我来杀你!”
吴三桂甩掉上衣,露出肌肉虬结的上身,纵身扑上阙楼。他十指犹如铁钩,扣进阙楼表面的汉白玉内,往上攀去。
“砸死他!”刘建一边吩咐手上,一边挑衅道:“来啊!你来杀我啊!”
阙楼的檐角下方,一处没有人注意的阴影微微晃动了一下。接着一柄长剑悄然递出,绕着刘建的脖子划子划了一圈,然后轻轻一挑。
刘建疯狂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的头颅像是飞翔一样,带着一篷血雨轻飘飘离开身体,坠向黑暗。然后,被一只修长的手掌接住。
秦桧一跃而起,像一滴水珠一样贴着阙楼汉白玉的表面,滑了下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