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人还帮过咱家的忙,我要不理不睬的,让人知道了得怎么说我?唉,你放心吧,也就是平平常常的交际来往,又不跟他做生意,还能上当受骗?再说我有什么可值得他骗的呀,咱有的人家都有,还比咱们更好。”
“可小北说……”
“小北说得也太悬乎了,我怎么琢磨怎么都觉得不可能。也就是你吧,把孩子话当真。”
“小北又不是普通孩子。再说那个叫郑东的杀人狂多吓人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罗驿真跟杀人狂有关系,你再跟他来往,那也太危险了。”
“郑东是有精神病,罗教授看着可是挺正常的,他还是治精神病的呢。我觉得这杀人的人吧,看着肯定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比如说眼神。你记不记得,原来就住咱妈家前边的那个大老王,那眼神瞅你一眼就跟往后脖子里塞了一把冰溜子似的,浑身直打激灵。后来不就是让警察给枪毙了嘛,说他跟卖猪肉的吵吵起来了,抢了人家剁大骨头的斧子把人给劈了。他那眼神我记一辈子。”
“这杀人犯有的从表面上能看出来,可有的不一定。”
“那你举个例子。”
“……我又没见过杀人犯,上哪儿给你举例子去。”
“那还有啥说的。”
“……”墨向阳默默站了起来,收拾碗筷。
孙丽华也一起收拾,两个人默默地刷完碗,洗完手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孙丽华觉得吃饭之前那种洒了蜜糖似的甜腻气氛不见了,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就不高兴了呢?自己在外头辛苦打拼,一个女人,容易吗?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丈夫,为了孩子?有时候想他们想得偷偷躲起来哭,就盼着有一天能一家团聚再也不分开,可刚才看丈夫那口气,好像他就不像自己这么着急。是不是男人的心就是比女人硬?
还有,一谈到小北的事俩人就有分歧,多少年了都这样。明明都是为了孩子好,她又不是后妈,凭什么总是指责她不对?想起小北曾经跟杀人狂面对面她就后怕,如果她早知道,如果她在家里看着小北,肯定不会让孩子去干这么要命的事。从这点来说,墨向阳这个爸爸当得太不合格了,什么都纵着孩子,小北又是个有主意的犟眼子,就像罗教授说的,万一这孩子走了歪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到时候是怨他这个当爸的,还是怨她这个当妈的?
越想就越委屈,孙丽华的眼圈慢慢红了。
墨向阳伸出一只胳臂把妻子圈在怀里,亲吻她的头发,洗发水的香气萦绕鼻端,依然像刚恋爱时那样撩动他的心弦。
“丽华,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只是有时候你太自我了,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刚认识时我就这样,那时候你怎么没意见?”
“那时候我们都年轻,都不成熟……”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老了,你看不上我了?”
没法谈了!
墨向阳站了起来:“我去洗袜子。”
孙丽华失望地看着丈夫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含在眼中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不就是想让他哄哄她吗?可看看他这不耐烦的样子!难道夫妻吵架还非得争出个是非对错,非得明明白白有个结果?他就不能说几句软话,先认个输,等她把这段坏情绪度过以后再讨论,非得在她难过的时候再在她心里撒把钉子?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孙丽华真想跟丈夫大吵一架,可是每次有了争执,墨向阳多半会保持沉默或是避开她,一个人是吵不起来的。孙丽华越想越憋屈,坐在沙发上默默垂泪。
墨北并不知道父母有了矛盾,而且可以说导火索就是他,事实上这一整天他都没想起来父母——贺兰山告诉他“敲头狂魔”已经录完了口供。
关于“敲头狂魔”为何挑选高三学生作为下手目标令很多人感到不解,而真相让贺兰山这个老刑警都觉得匪夷所思。
“敲头狂魔”是个钳工,二十三年前妻子难产去世,他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将女儿奉若掌上明珠,有求必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生时有过一段时间的缺氧状态,所以导致了他女儿在智力上比同龄人稍逊,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太好,考大学没考上,不甘心复读了好几年,依旧是落榜。
高考生的压力本就沉重,复读生的压力还要翻倍,作为一个已经二十三岁“高龄”还在和十七八岁的弟弟妹妹争挤独木桥的复读生,这姑娘的压力已经大到令她几近崩溃了。失眠,焦虑,厌食,贫血……几次在课堂上晕倒,把老师同学都吓得不轻。
钳工的心都要碎了。
凭什么别的学生嘻嘻哈哈地就能考上大学,自己的女儿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那些学生难道会比她更努力吗?他们有完整的家庭、充裕的金钱,他们已经天生就比她拥有的多,为什么还要来跟她争夺上大学的名额?
如果,如果少几个考生,是不是就能多空出几个名额,让女儿多一分机会?即使不能……凭什么要让女儿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炫耀录取通知书的笑脸?!凭什么要让女儿忍受他们的嘲笑?!
“别人是念高四、高五,你是高八!高老庄里的猪八戒,蠢到家了哈哈哈!”
凭什么!!!
对他从一个老老实实的钳工变成穷凶极恶的“敲头狂魔”,贺兰山的评价是“一念之差”。
然而墨北却认为,这是怨毒在心里酝酿许久的结果。“敲头狂魔”的那些“凭什么”,何尝不是他自己对这个社会的怨恨,他觉得社会对他们父女不公平,他们得到的太少失去的太多。在没有能力改变现实的情况下,他选择的是报复社会,在别人的痛苦和恐惧中窃喜——你们终于和我一样不幸了,这样才公平!
夏多听后也是直撇嘴:“我看这人可算不上什么好爸爸,就是个胆小鬼,懦夫。”
贺兰山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
“他要是真的爱女儿,想她好,那就应该阻止她一年又一年地复读。可他明知道女儿不是那块料子,为了不伤害女儿的自尊心,就眼睁睁看着她去追求她根本得不到的东西,不仅身体熬坏了,精神也崩溃了。他自己不能面对现实,也不能教导女儿面对现实,这种爱是不负责任的。”夏多说。
“那你为什么说他是胆小鬼、懦夫?”
“他抱怨自己工资不高,不能给女儿优渥的物质生活,那么他有没有为了多挣些钱做出什么努力呢?好吧,这种个人能力的问题我就不评价了。但是像他一样家境贫寒的人很多,可有的人就是能把没钱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即使是顿顿都吃馒头咸菜,至少也能把咸菜的多弄出几个种类轮换着来,能把咸菜的吃法多做出几个花样来不显得单调。没钱买电视、买新书,就去收废品的那里论斤买些值得读的旧书、旧杂志回去看,看完了还能再卖一回废纸。房子破旧算什么,收拾干净整齐,路边采一把野花插在罐头瓶里,也能让房间多一些亮眼的色彩……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有颗不屈服的心,苦日子也能过得丰富多彩。可他呢?从口供里我没看出他对生活做出过什么努力。没有勇气和智慧去对抗命运,除了自怨自艾就是敲别人脑袋——还是专挑比他弱小的人,这不是懦夫是什么?”
贺兰山看着夏多那张年轻得无所畏惧的脸庞,心想,这孩子真是和墨北不一样,他身上的生命力旺盛得简直能把身边的人都给点着,他好像天生就带着强烈的感染力,能让别人跟着一起活跃起来。
贺兰山叹息:“被现实压得直不起腰来的人太多了,你不懂,有的人就连活着都已经很艰难了,哪还有力气去琢磨活出滋味来。”
夏多想反驳,但想了想,改口说:“可能你是对的,毕竟我没有这样的生活经验,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人即使是生活在泥淖里,也仍然能够长出美丽的莲花。”
墨北开玩笑:“即使长不出莲花,至少也能在泥淖里长出莲藕来,只是别人看不到罢了。”
夏多认真地点头:“那样也是很好的。——晚餐吃莲藕排骨汤怎么样?喜来聚餐馆做的就不错。”
话题跳跃太快,不过贺兰山还是跟上了:“晚餐就让我来请你们吧,就当是我私人感谢墨北这次帮忙。”本来贺兰山还想通过刑警队给墨北再发个奖状、奖金之类的,可墨北却再三要求他保密,所以贺兰山也只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一下谢意了。
于是,当墨向阳和孙丽华夫妻俩冷战的时候,墨北正快乐地吃着莲藕排骨汤。老汤熬了十几个小时,香浓滋补,把那个雨夜留在墨北身体里的寒意彻彻底底地驱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搬完家了*★,°*:.☆\
/$:*.°★*
还没整理完,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虽然到处都是灰尘,得擦啊洗啊蹭啊,可是房间采光很好,很明亮很温暖。
今天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还有还有,夏小多说的陷入泥淖也能开出美丽莲花的人,我觉得戴西就是这样的!关于她的事,陈丹燕写了一本书《上海的金枝玉叶》,当年看到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看一看,书评戳我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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