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沧泓向桌上的茶盘里取了杯子,先用茶水涮了涮,然后才斟满一杯递给夜璃歌:“来,喝吧。”
就在他也举起茶盏时,夜璃歌忽然向他使了个眼色。
傅沧泓会意,饮下杯中茶水,却悉数含在口中。
“沧泓,我有些困。”夜璃歌打了个呵欠,伏倒在桌,睡了过去。
“璃……”傅沧泓伸手作势要拍她,自己也跟着“昏睡”过去。
瞎眼老头摸摸索索出了柜台,先凑到两人跟前仔细看了看,确定两人都已经“中招”,这才点点头,踱到房门边,拍了拍手掌。
不多会儿,两名年轻男子走进来,伸手去夜璃歌怀中摸东西。
可那手只伸到一半,便被另一只大手铁钳般夹住。
年轻男子嗷地叫了一声,然后瞪大双眼,看着突然坐起身来的傅沧泓,满脸不知所措。
傅沧泓本来以为,对方会求饶,哪晓得对方的神情却像是很无辜,另外一名男子转头冲瞎眼老头喊道:“你不是说,一切都搞定了吗?”
“我……”瞎眼老头搔搔后脑勺,好像也是头一遭儿瞧见这样的“怪事”,然后,他很随意地挥挥手,“算了,算了,就当今天这趟买卖白做了,你们走吧。”
“放开。”年轻男子用力地抽自己的手。
傅沧泓稳如泰山,目光在三人脸上扫来扫去:“你们这店,就是这样开的?”
三人莫明其妙:“你们不懂江湖规矩啊?这叫‘生财有道’。”
“‘生财有道’?”傅沧泓还是头一遭儿听见这样的事,不由有些啼笑皆非,“难道,你们这里便没有官府?”
“官府?”对方看看他们,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官府和咱们有什么相干?咱们做咱们的事,官府做官府的事,这青天白日,大路朝天,老鹰有老鹰的活法,毒蛇有毒蛇的活法,臭虫有臭虫的活法……”
“有理,确是有理。”傅沧泓放开他的手,三个年轻人咕哝一声,转头便出去了。
“老板,再沏一壶来,这次,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手脚。”
“是。”那老板也“奸滑”得很,居然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依然去忙活。
傅沧泓啼笑皆非,只得摇摇头——江湖走多了,什么样的人都会见过,什么样的事都会碰上,倒真是不出奇。
走出这村子时,傅沧泓转头朝后看了一眼,忽然道:“璃歌,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你难道不觉得,这村子里的人……”
夜璃歌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的眼神,遂点头道:“确实,他们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息——”
“那是——?”
“是冷漠,见惯了世态人情的冷漠。”
傅沧泓一怔,继而疑惑道:“我倒是奇怪了,这些年来,我好歹也是令各州各郡广设州学、县学、乡学,对百姓们进行教化,为什么,还有这样的事?”
夜璃歌轻轻一叹。
“你叹息什么?”
“自来教化人心,便是世间最难的——再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人来到这世界,其实原本不懂什么是是非善恶的,他们看多了善,便会为善,看多了恶,便会为恶,要恶人为善,故然艰难,然则,要善人为恶,也同样不易。”
“这样的话,我倒是从未听过。”
夜璃歌又道:“只是世间万万众,皆难摆脱诸相诸欲,是故难见本心,而见本心者……”
她正想接着说下去,却听后面传来一阵怒斥声:“你滚!我们家没有你这样的逆子!滚出去!”
“爹爹,你听我说,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怎么能靠骗哄他人的钱财,来维持生计呢?”
“又不光是咱们家骗,所有的人都骗,偏你清高,你清高怎么样?三十岁了,还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
“我宁愿娶不上媳妇儿,也要做人清白!”
“清白值几个钱?啊,我问你,清白值几个钱?”
“钱,难道你们眼里,就只有钱吗?”
“是!我们眼里只有钱,如果不是为了钱,我们养你做什么?吃闲饭啊?你这个死东西,赚不到钱,还敢指责你老子的不是!”
吵骂声很久才停止,夜璃歌沉默地看着,看着一个模样落魄的男人走过来。
“两位好,是路过这里的吗?”男人走到他们面前时,脸上难得地浮起几丝笑,语气非常平和地道。
“嗯。”夜璃歌点点头。
“两位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吧。”男人说完,再笑了笑,又转头离去。
这人,有些意思。
夜璃歌存心要试试他,运功将一锭银子弹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男人果然看见了,俯身拿起银子,有些茫然地左顾右看,然后倒退回来:“两位,这银子是两位的吗?”
“不是。”夜璃歌摇头。
男子的神情更加疑惑,不由咕哝道:“奇怪了,这青天白日,哪里来的银子呢?”
夜璃歌也不答言。
男子默了一小会儿,自己走开,将银锭夹在双手间,合掌于胸,口中喃喃低语,然后才转头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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