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客

    三鑫染料行的王老板，年轻时去汉口学过生意，在襄阳地面上是见过市面的人物。早年间襄阳人用的是土染料，染出来的布料很不中看，王老板引进洋染料，先免费给人试用，没出两年，襄阳人就接受了这个新东西，王老板生意由此兴旺起来。

    这日上午，有主仆二人登门，主人长衫礼帽，气度不凡；随身的小伙计，紧身打扮，十分精干。王老板见客人穿着体面，抱拳相迎，命下人上茶、奉烟。主客见过礼，客人自称来自汉中，姓李，经营百货，想在襄阳扎个窝子，以后进货就不远走汉口了。

    吸过一支烟，客人询问靛蓝的价格，王老板报过数，李老板哈哈一笑，说：“王老板，价格走高啊。”

    “哦？”王老板沉吟了一下“一分货，一分价，我这都是正宗的德国货呦。”

    李老板笑道：“不对吧，我下一趟汉口，各种费用包全，也超不过王老板报价呀，本来想在襄阳交个朋友，省去下汉口的劳顿，看来王老板不想成全我哦。”说着吩咐伙计取过礼帽，抱拳告辞。

    王老板见状，连忙站起，拦着说：“何必着急？有话好说，咱们一回生二回熟，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客官何不回个价来？”

    李老板重又坐下，接过王老板的烟卷，点燃吸着，说：“我久闻王老板大名，有心结交，所以起个大早，登门求教，不料王老板店大欺客，拒人门外哦。”

    王老板听毕此言，很是受用，抱拳道：“不敢，不敢。既然客官如此爽快，我也不说分外话。”便伸出两个指头。

    李老板看了看，慢慢的说：“可否再让些？”

    王老板面有难色，说：“开门求财，起码我的有点利吧。”

    李老板连吸几口烟，按在烟缸里掐灭，站起来说：“你再让我一分，我这次拿八件，银货当面点清，以后每月照八件发货，现洋结算。不过时间长了，敝号若周转不灵，还请王老板抬抬贵手，多多帮衬。”

    王老板心里一咯噔，八件货可是他一个月的零售量，莫非有诈？缓了缓说：“好说，好说。只是如此数量，可否宽限一日？”

    李老板笑笑，说：“不急不急，我们先看看货吧。”

    王老板吩咐下人搬来样品，李老板仔细看过，随口念出了上面的洋文。王老板在汉口学生意时，听过别人念过洋文，大致记得一些，知道客人不是瞎蒙的。李老板指着封签、包装，与伙计交谈了好久。王老板知道遇见了行家，说：“怎么样？正宗的德国货吧？”

    “不错！不错！”李老板站起来说：“就这样定了，我打算明日返回，能否备齐？”就从袖筒里拿出银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王老板眼睛一亮，后悔刚才多疑，现成的买卖只好拖一天了，忙说：“一定，一定。”

    客人说：“明天我就不过来了，叫我的伙计先过来验货，烦劳把货送到福洲旅社，货到款清。”王老板点头称是，欲留客人午饭，李老板已抱拳而去。

    第二天半晌午，李老板的伙计来了，下人搬出货物，伙计一一验过，取出随身带来的绳子、纸箱等物件，认真捆扎起来，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八件染料捆绑的结结实实。伙计说，走水路得要绑结实，王老板看在眼里，打心里喜欢这个小伙计，做事认真、一丝不苟，叫人放心。小伙计把染料搬上黄包车，王老板派二掌柜跟着去取款，小伙计说：“我们老板说了，货款挺大，请王老板亲自来取货款。”王老板觉得说的在理，便跟着来到福洲旅社。

    福洲旅社是襄阳城最好的旅社，过往官员、巨商大贾多在此投宿。客人住的套间，里间卧室，外间会客。小伙计叫车夫把货搬进里间，付过车资，请王老板在外间用茶。茶房说李老板刚出去，吩咐客人稍候。过了有一盏茶工夫，李老板匆匆回来，力夫搬进来几个大包，看样子是广货之类。主客见过礼，王老板一脸的歉意，说：“得罪的很，俗务繁杂，有劳王老板久候。”便吩咐伙计添水，奉烟。说：“刚才进了一批广货，价格合适，我通吃了，所带银两已经用光。”王老板听毕，心里一咯噔，后悔当初多虑，到手的生意弄砸了。李老板继续说：“王老板放心，定下的货我一定要，我已知会朋友捎话回去，明天货款就送过来，这货我让伙计先给你送回去，明天中午准时提货。”说着拿出一沓票子递给王老板，说：“这是一成的定金，明天款到提货。”

    王老板无话好说，只怪自己多心，弄出这多事端来。李老板吩咐伙计把染料从里间搬出来，叫来黄包车，送回三鑫染料行。

    第二天晌午过后，小伙计没来提货，王老板差人过来打探，茶房说客人留过话，下午回来。等到下午，仍不见客人踪影，又过了一天，还不见人来，王老板心头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连忙喊来下人打开捆绑结实的包装，发现内里铁桶全装的沙土。王老板心里直纳闷，自己一直和他们在一起，怎么会调换的呢？便吩咐下人不得对外声张，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解放后，两个骗子落网，道出了实情，原来前一天去面谈，已看好包装样式，回来后找来同样的包装，装满细沙，捆绑结实，放在里间。第二天，小伙计提货，就是按照事先捆绑的样子仔细包扎，拉回来后很自然放到里间，后来再搬出来，很自然调了包。王老板听毕，方才豁然，叹道：难怪小伙计包扎时那么用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