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式婚姻

    我曾无数次警告清岑，不准她再提结婚的事情，和一个女人长期做ài不代表非得绑着她天长地久。何况唐氏家族一直以来的传统告诫我，做我的妻子必定要门当户对，比如她得高贵贤淑，有清明圣洁的额头，头发黑亮垂直而不是像清岑一样曲卷地像泡面。因此我厌烦小家碧玉，那个类型的女子往往心机浮浅，抵不住一点点利益诱惑，还非得装作不谙世事。真正的名门之女就恰恰相反，她们是真正没有任何负担的生活，对富贵缺少具体概念和目标，因此能做到悲喜均不露声色，光那份气定神闲的从容就足以教那些平民女学一世的。

    所以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少爷爱上婢女，富家小姐和穷小子私奔的无聊传说，那都是吃饱了撑着的所谓文学家编出来骗人骗已的。贵族有贵族的纯正性，那不是轻易容得旁人污染的，罪犯的儿子极可能变成罪犯，因为他们没有机会受良好的教育。我们不一样，从小都被指导要成为一个优雅有修养的人，谁要是装模作样抒发自己所谓被道德礼仪压得透不过气来的烦闷，那他绝对就是个贱口贱心的蠢物，不懂享受我们慢条斯理又内蕴无穷的豪门乐趣。别告诉我所谓的“围城”心态，我每每套上黑色礼服，系着米黄领结与亿万富翁们饮红酒倾谈猎艳心得时，就愈发蔑视那“鸵鸟”言论。

    母亲对我和清岑的事情相当生气，这几天看见我就有些蹙眉，嘴唇都压成扁平的横线，高耸的盘发倒是依然稳重整齐，上边镶着浑圆的紫珍珠。因此那几天我不敢和清岑见面，只是呆在家里向妹妹讨教法语。父亲倒是对此不以为然，他认为男人在三十岁之前必要留些风流帐才算得上完美，尽管我的命运是可以预见的，犹如一只质地高贵的骨瓷盘子，那些形形色色的情人却是装饰盘沿的金边花纹，可以任自己肆意描绘。那样的僵硬状态维持了整整一个月，我每天凌晨三点钟从窗户爬出来，让被买通的何管家开了后门，才得以找清岑发泄需要。每次我一头热汗地赶过来见她，清岑总是感动地满面通红，那张妩媚愚钝的平民脸孔让我相当兴奋。

    我的秘密“出轨”终究也逃不过母亲的法眼，她细白的脖颈也我面前也微微挑起了青筋，拯救我成了她最大的心愿。不出三个月，我就见到了薇欣，一个用一千次“沉鱼落雁”来形容也不为过的大家闺秀。母亲在家庭晚宴上将她带到我面前时，我心里浮起的得意胜过威士忌的甘烈芬芳。薇欣的美丽果然迷住了所有人，然而我几乎是没有敌手的，因为在这个圈子里谁都晓得唐克俭英俊儒雅，无论家世或自身均无懈可击。薇欣大概也早有耳闻我的妙处，那晚对我笑得特别暧昧，可是绝对不失仪态，不像初次遇见清岑的时候，她只会冲着我表现处女的羞涩。

    薇欣与我的婚事便是那样清楚地决定了，我跟清岑讲自己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清岑马上就哭了，睫毛液糊了眼圈，一根根清晰地粘在眼眶上。她抓着我领囗那两颗钻石扣子，歇斯底里的问我为什么会爱上别的女人，她真是笨得可以，还不知道其实她才是“别的女人”和清岑告别是我人生的必然程序，我甚至没有丢给她一张支票，像所有电影里演的那样“别的女人”是不需要支票的，她需要的东西远远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所以注定失败。离开的时候，我清楚地听见清岑对着我的背影尖叫：“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呵呵，讲出这种狠话的女子大都是爱我爱得太深了，或者干脆是豪门梦想落空后的怨言。我晓得她会找到薇欣，并声哭俱下地跟她抱怨我的无情与无耻，倘若我的准妻子真是兰心慧智，必是要有这种思想准备的。后来清岑果然去婚纱店截了薇欣几次，换来薇欣的两声轻笑，这是我从何管家那里打听到的，薇欣与我相处时只字不提，还是一副怡然的幸福神情。这就是差距，我打死不信猪窝里能开出白莲，纵有人如此肯定，那也必是刻意装出来的高尚，一遇关键时机便露草根习性了。

    婚礼那天，薇欣的婚纱只得一抹纯白抹胸的及地长裙，裙角的百合花刺绣简洁温婉，我猜想若换了清岑准会选择剪裁繁复的款式。那天父亲将我拉到一边，提醒我不要忘记老情人的好，同时告诉我他已经“安抚”住清岑了，那囗吻好比是为我买下了一头宠物。母亲将薇欣挽在身边，不住嘱咐她要管教我散漫的个性和粗枝大叶的毛病，我猜想她手上的那枚红宝戒已经扎痛了薇欣细嫩的手臂。

    我的人生从那时起便定了格，有贤良娇妻，有金玉满堂。

    一年之后，薇欣生下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三年之后，我与清岑恢复情人关系，薇欣生下了第二个孩子。

    五年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俗气甜美的情人，只是没有人愿意提起。

    六年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薇欣的第二个孩子是我父亲的，包括我在内的一众家属都懒得提及，但是我决定给薇欣一个教训。

    十年之后，薇欣死于印尼海啸，由于找到的尸体已经腐烂得相当厉害，没人知道她是被我用白兰地灌醉以后丢进海里的，天灾有时也会给人带来好运。

    十二年之后，父亲去世，我将他老人家曾经赐予我的教诲在灵堂前转告给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