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漆的,极其安静。她悄悄地走出去,把门虚掩,想就在这附近走一走。
莫紫苑的空中飘荡着一种奇怪的香味,也许是哪种花香,但是味道浓烈,多嗅嗅就觉得恶心反胃。媛湘心想,宫中不是都应该种些又美丽,又清香的花卉吗?难道别人闻不到这气味?
她倒想看一看,是什么花散发出来的味道。寻着花香,她走出了莫紫苑。安平宫中有许多院落,莫紫苑不过是其中一座,也许是为了秀女间不互相打扰、影响,各院之间相隔着少许距离;
走出莫紫苑,空气便清新不少,媛湘深深地吸了口气,除了那古怪的花香,还有一丝清甜,似乎是甘草的气息。天空挂着一轮新月,月弯如勾,在云朵后面羞答答地望着九洲大地。
媛湘慢慢地走,心中默默记着回去的路。倘若万一找不到回去的路,那就糟糕了。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约几声哐哐,仿佛是打更的声响。晚风吹来,那古怪的气味更加浓烈,似乎已经近在身边。
忽然,她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匆匆走来。
不管她是谁,破坏规矩半夜出来晃荡总是会落人口舌,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第10章奴去也(3)
媛湘看了看周围,没有几株高树,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也顾不上许多,往最黑最暗处奔去。
幸而那里有一棵稍微粗壮一些的树,媛湘奔到那儿,却傻眼了。
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她瞪着他,他连忙“嘘”了一下,伸手将她拉过来,“躲这儿躲这儿,他们看不见。”
媛湘狐疑地盯着他。他是谁?半夜怎么会在后宫之中……媛湘仔细看了看他,黑暗中却看和不甚清晰,但,他一定不是内侍。
脚步声越来越近,媛湘看到那个男子捂着嘴,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媛湘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外头。
很快,一队打着灯笼的侍卫巡逻队走过去了。整齐的步伐慢慢消失,在确定他们不会突然回头后,媛湘一步蹦出三尺,盯着那男子:“你是谁?”
他微微一笑,“萍水相逢,我没问你,你又何必知道我是谁?”
媛湘偏头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她随即笑笑,“那么,就此别过。”
“等等,”他叫住她,目光掠过她的面颊,“姑娘何以不绾发?”
“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为何要告诉你?”媛湘目光炯炯地问她。
“没有人告诉你,楚都的规矩是未出阁少女,不可叫男性看见未绾发的模样么?”他的眼睛亮如星辰。
媛湘忽然心中一动。他的眼睛真亮,真有神采,和舒沁一般的深遂迷人。她摸摸头发,望着他的眼睛:“看见了又如何?要寻死觅活,还是要嫁给那个看了她的人?”
“咳,”他低咳了声,微笑,“只是告诉你,夜深了,你如今妩媚姿态出来闲逛,若是不小心遇到皇上,那人生岂不毁了?”
媛湘目光像要在他身上盯出个洞来。借着淡淡月光,可以看清他的模样;他五官柔美而不失英气,哪怕在黑夜中,他也像阳光般灿烂,一张眼睛似笑非笑,真真如若星辰般璀璨深遂;笔挺唇朱,身材昂藏,媛湘几乎觉得他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身上虽然穿得朴素,却盖不住超脱气质。
他是谁?夜里在深宫游走,不是太监的年青男子,身材实在令人可疑。
她幽幽启口:“我是进宫来选秀的,倘若如你所说,被皇帝看中,岂不是我的大幸?怎么就是毁了呢?”
“哦?”他看起来似乎大大吃了一惊,“秀女啊……我还以是……”他淡淡笑了笑,“罢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早地撤了吧。”
他说罢,便从暗处溜走了。媛湘望着他的身影,越发疑惑。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呢?
然而她转瞬就释然了。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往后多半见面无期,她何必去想一个将来不必再见面的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头?
待他走了,她静静立在树下,才发现那股奇异的味道就近在身边。脚边几簇不知名的花朵,那古怪的难闻的气味就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媛湘随手摘了两朵在手中抛着把玩,一面也怕巡逻队去而复返,故而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走回去了。
才刚到莫紫院,便看到萍依急忙忙地奔过来,神情焦急,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你往哪儿去了?叫我们好找。”
媛湘微微一笑,“屋子里闷,所以没听你们的话出去走了走——不要紧吧?”
“有没被管事的瞧见?”萍依看了看她身后。
媛湘摇摇头。萍依连忙道:“那快进屋去吧,有话进屋再说。”
进了屋子,萍依拨了拨油灯,屋子便亮堂了些,她道:“姑娘,往后夜里还是少出去走动为好,若是被管事的宫女太监看了,总不太好。虽说姑娘是丞相的千金,但进了宫里,那些势力的宫女太监,是不看您出身的;只看你给他的好处有多少。若是哄得他们开心了,他们能把你当成神一样供着,若有一点错处,将来连露头的机会也没有。所以这些秀女啊,都得在管事的宫女太监身上大费周章,才能保证他们将来选秀的路途一路平坦呢。”
媛湘轻轻点了点头。人际之间的复杂,从前他们苏府不少见,相府更是家常,进了宫自然更甚从前。她虽然没有想要当选妃嫔的念头,但毕竟将来查案,也要用到不少人脉关系,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萍依见她言听谨信,便笑了:“既如此,姑娘就先歇息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媛湘道:“嗯,你也下去歇着吧。”
萍依便带了门,往宫女的厢房歇息了。媛湘依然睡意全无,将手中的花朵拿到灯下细看。淡紫的小花,花蕊是黄色的,她低头嗅了嗅,刺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甚是让人头昏眼花。媛湘思索了会儿,把花搁在窗棂上,解了衣裳,躺到陌生的床榻上。
她抬头望着床帐,浅淡的黄色,是绸纱制成的,色泽艳丽,算是上品。她的眼睛酸涩生疼,昨夜不曾睡好,其实现下已经困了,只是不能成眠。幽幽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逼迫自己入睡。
可是闭上眼睛,便想起早上舒沁拥抱她时的模样。她的胸口,紧紧地揪住了。
疼痛放肆地蔓延开来。
没想到第一次喜欢的人,既是她最亲的人,也是最让她痛彻心菲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然而没有多久,便听到叩门声。媛湘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开门,念竹端着个木盆站在外面,笑吟吟地道:“姑娘早安。请起来更衣洗漱。”
媛湘揉了揉眼睛,“这才几时呢?”天还未大亮,怎么就要起来了?
念竹笑道:“姑娘新来不知道,秀女们每日四更天就要起床的,诵诗读经,然后学习宫中礼仪。”
媛湘觉得纳闷。
念竹端了木盆进屋,拧了布巾给她擦脸,又端来盐给她漱牙。媛湘问道:“若是秀女当选不上,两三个月后就会回家么?”
“原来姑娘完全不知道呀,”念竹微笑着解释,“秀女若是被皇上选中,便封常在;若不能当选,则由皇上指婚给皇公大臣;倘若没有指婚,又没有皇上旨意的,就要留在宫中,服满五年,再回家自行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