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狗子不是隔村那个。隔村的狗子人高马大,一脸疙瘩,说话油里油气地经常调戏女人,并不讨人喜欢。我要说的是贴着村庄地面行走的,老用鼻子闻来闻去的家伙。我家养第一只狗子的时候,我还在推着竹椅子当车子开的年纪,那时候狗子跟着我跑,一蹦一跳的还是小狗崽。竹椅子被地面慢慢磨烂,狗子也一天天的长大,它是我孤独童年里最好的玩伴。
那时候父母要上山忙活,我哭着喊着要跟去,跟到半山腰被父母打回来。一边揩着泪痕一边磨蹭着往回走时,狗子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傍晚坐在门槛上等父母回来,狗子也在旁边安静地蹲着。夜渐渐深了时,狗子的眼睛变成了绿色,一有路人经过,它就威慑着朝他们叫喊,父母回来了也不例外。
我家的狗子是母狗。那一年的那一个早晨,我还在稻草铺上熟睡时,母亲兴奋地把我摇醒了。外边好大的太阳,母亲在阳光里微笑着。我顿时开心起来,猜想着发生了什么喜事。母亲说:毛哈,快去看,狗子产崽了。我光着脚丫跑到堂屋,狗子满眼惊愕地迎着我。好家伙啊,狗窝里挤着六个小东西。我想伸手去摸摸,妈在后面拉住了我,她说狗子现在脾气怪,不要让它误以为你去伤害它崽。
我还是去摸了摸它们,狗子跟在一旁警惕地看着我,我情不自禁地又摸摸狗子的头,狗子用舌头舔我的小手,还是一副讨好我的神色。
最伤心的事情,也发生在狗子产崽后。
那天一个嫂子来我家玩,她不小心闯入了狗子的禁地。狗子毫不留情地咬了她一口。到底是怎么咬的我不知道。但是第二天早晨,传来了狗凄惨的嗷叫声。嫂子家的男人,带了好几个人,来到我家闯开门的堂屋里,一人拿一根扁担,往狗子的身上抽。狗子抛下崽夺路往外边跑,他们满村追着打,狗凄惨的嗷叫声吵醒了全村人。父亲对此事无可奈何,村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谁家的狗咬人,就要将它消灭掉。
我幼小的心里充满了恐慌。我满村找我的狗子,真想杀了那些打我狗子的人。他们在一个干池塘边,堵住了狗子,狗子没路可走,只好跳进了池塘。狗子陷进了泥水里,绝望地嗷叫,他们的扁担起起落落地,将狗子的吠叫彻底镇压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武力的可怕,仇恨的可怕。我拾起一块石头,朝其中一个男人砸去,石头砸在他的额头上,血水顿时模糊了他的脸,让他变得狰狞可怕。幸好父母及时感到,要不然打红了眼了他们,说不定会叫我和狗一道消失。
我是大学的时候,才喝了第一杯牛奶的,家乡那时候跟本没这东西。我们试图用粥来喂那狗崽,但是狗崽还是一只只陆续死去。这让我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我们家再没有养活狗,中途养过的几只都不可爱,而且总是莫名其妙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