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

/>     没有人陪着我，隐隐约约，我能听到那种发泄和纵欲的欢叫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我诅咒你失败，被楚军杀死，你的头将会被悬在彭城门上！”我恶狠狠的诅咒着他。

    墙角有一只猫正在叫春，叫的好难听。

    突然之间，我听到一阵杀声和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我突然激出一身冷汗，本能的大喊起来：

    “楚军来了！”

    正在打瞌睡的守兵突然被我在梦中惊醒，赶忙慌乱的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当他们升起红灯笼和擂响战鼓的时候，已经看清楚了楚军的战旗和灯笼。

    我也看清楚了，楚军的领军是项羽。

    一个欲望很强烈但是很正直的男人。

    那个无赖慌乱之间跑到了我的身旁，他的手上牵着两匹白色的马。

    我用鄙夷的眼光看着他。

    “骑上吧。他很焦急很紧张的看着我“保命要紧。”

    我用很冷的眼神看着他，看着那匹白色的马。他全然不曾察觉，一个人独自骑着另外一匹马，飞一般的离去了。

    右丞相萧何骑着一匹棕色的马跑到我的身边“夫人，快走吧。”

    我默默的爬上了马。然后，转身离去。

    身后响起了楚军的叫杀声。

    樊哙攻齐，周勃、英布远在襄阳，而他，在井陉。

    整个军帐里只有刘邦一个人作主。

    陈平，萧何已经无法作出决断。

    那个无赖再一次的耍出他那赌博的老把戏——强渡泗水。

    这一次他输掉了，输得很惨。

    那个惨状我实在不忍心再次目睹或是再次回味。成千上万的汉家子弟在泗水上被楚军的乱箭射死。无耻的楚军——为了那些为了所谓汉室江山的冤魂，我只能这样咒骂——竟然把生石灰从泗水的上游倾泻到河水里。

    我亲眼看到那些不会游泳的士兵被烧得面目全非。

    然后我听到山上面楚军的大笑声。

    笑声刺耳，淫荡。

    这让我想到了那个无赖在女人身上时发出的那种笑声。

    他习惯于打不赢就跑，他率领仅存的十万人南逃——尽管萧何陈平一再劝阻。

    他又输了。

    楚军在山上很容易看到我们的路线，当我们逃到灵璧时，我们发现路上再一次的被楚军拦截。

    面前又是一条河。

    雎河。

    这条河比泗水更深，陈平一再要求沿河而上，就此扎营，然后等待周勃的援兵。

    事实上是不可能。他的固执，狭隘和刚愎自用注定他成为不了一个军事家。

    “强渡雎河！”他站在山上面，大声喊着。

    泗水一战，让所有的士兵看到水都感到寒心。但是又没有人敢抗命。当士兵们几乎全部下水的时候，突然在上游有一片一片的火焰漂过来。

    楚军这次更是卑鄙，惨无人道。他们在河的上游倒上了油，然后再点着。

    我亲眼看到那些鲜活的生命被烧的象火炭一样。惨叫声让整个山谷回响着一声声的哀鸣。

    我呆住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那些士兵痛苦的把已经燃烧的身体浸泡到水里面，发出一片一片的吱吱声。然后水面上浮着一层一层的人油。这些人油又被火点着，然后一阵阵的黑烟从水上冒出。

    很快，山上的箭如飞蝗一般从天而降。其速度和其密集程度让我惊叹。所有的士兵都被这两种方法变成雎河的冤魂。

    萧何流下了眼泪。

    陈平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的泪水顺着我的脸颊从两侧滴到了地上。

    那个赌棍像一个赌场里面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眼睛睁得血红。

    “项羽，我操你妈！”

    他的声音沙哑、压抑、怨恨、无奈。充满了发泄。

    我清楚的记得，二十年后，萧何丞相形容这个惨剧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雎河水为之不流。”

    也许是上天眷顾我们这一帮赌徒，突然，天起了大风，而后，下了大雨。

    “天不灭我，小子能奈吾何？”

    他狂笑着，伸出双手，拥抱着从天而降的雨水。全然忘记了刚才的失败和惨痛。

    萧何牵过刚才那匹棕色的马，默默的走到他的面前：“沛公，走吧。”

    我们狼狈的逃回荥阳的时侯，身边只有十个人和六匹马。

    我第一次觉得他——一个叫刘邦的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刽子手。

    在荥阳，我再次的听到了那令人心碎的楚歌。

    当我们在失败中沮丧，忧郁，彷徨的时侯。他在井陉传来了唯一能让我们振奋的消息。

    他用三万人打败了赵王陈余二十万人。

    几乎和我们同时，他在那边正在改写着关于战争的历史。

    我们在书写教训，而他在书写着经验。

    赵广武君李左车当时劝阻陈余“深沟高垒，坚营勿与之战。”

    陈余和那个赌棍一样顽固。

    他，我完全可以幻想着他。在万军之间，那种气概，那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风。

    很快，陈余死在了他的手里。

    他的手，但是留给我的，却是温柔，体贴。

    史册上会记下两件事情的，一个叫彭城之战，一个叫井陉之战。

    公元二零二年。

    我终于遇见了他。

    他那件很温暖的大氅伴随我度过了三个寒冷的冬天。我常常在下雪的冬天，坐在军帐里，拿着那件很温暖很舒服的大氅，坐在火炉旁边。

    经常能够感觉得到，上面有他的体温。

    那一年，扬花和柳絮漫天飞舞。

    淮河解了冻，整个世界给我的是一种温暖和期待。

    我真的爱上他了吗？我重复的问自己。

    那个无赖在荥阳和周勃在襄阳的六万大军会合在一道，进军阳夏，约定彭越，韩信一起会师共击楚军。

    那个无赖求胜心切，居然扔下韩信和周勃，独自率领五千军马攻打固陵。

    “你为什么不等他们一起走？”我问他。

    “你是不是想那个王八蛋小子了？”他狠狠的扔下手中的酒盏。“操你娘，老子看你每天把那件破皮袄拿出来看，原来你等不及了？”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堂堂万军主帅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我睁开充满泪水血红的眼睛，狠狠的甩给了他一耳光。

    然后转身离去。

    身边没有大将，他懦弱的不敢进兵。快一个月了，兵马都集中在固陵这个小城池里面。狂妄，自大，虚荣，懦弱——他的本质决定他永远只会是一个历史的投机者。

    一月后，张良建议立即进兵。

    很快，周勃和韩信的大军也浩浩荡荡的赶到了固陵，开始对上次的仇恨进行清算。

    四十万军队聚集在城下，浩浩荡荡，足以满足那个无赖的虚荣心

    到了树上没有扬花的那个季节，我们到了垓下。

    天很阴，没有风，淮河已经封冻了。我身上穿着他的那件大氅，依旧独自游荡在军帐之外。

    “夫人”耳边响起了那久违的声音。

    “嗯。”我抬起头“韩王。”

    “夫人这些日子可好？”他很羞涩，像一个男孩子。

    “韩王，谢谢您的大氅，我凭这个还抵挡了好多天呢。”我笑了笑，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不是递到他的手上，而是披在他的肩上。

    他有些无所适从，看着我的脸。

    外面的巡夜声越来越远。

    “我不是什么韩王，夫人。”他走近了两步“记住我的名字，韩信。”

    “韩信”我颤抖了一下“你喜欢我吗？”

    他脸突然变了颜色，倒退了两步，脸变得苍白“沛公和夫人对我恩重如山，韩信不敢有非分之想。”

    “不想？”我笑了笑“是不敢，还是不愿意？”

    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这句话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的脸在发烫。但是这句话确实是从我——一个叫吕雉的女人的口里说出来的。

    他把那件大氅脱下来，放到了嘴边，亲吻了一下，又静静的披到了我的肩上：“夫人，韩信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去。

    垓下一战我们都没有想过结局是让项羽那个独夫民贼率领八百人突围到淮河边上。上次我们走投无路也是被河挡住了去路，这次换成了他。历史正在和我们开着玩笑。

    埋伏在河边的樊哙将那可怜的八百人一阵追杀。

    到了阴陵，他们被陷到了沼泽里面，剩下只有几十人。

    丞相张良让英布埋伏在沼泽里面，当项羽从里面逃脱到东城时，只剩下二十八个人。

    在乌江边，他把自己的头颅给了当年的叛将司马童。

    我不知道那个无赖怎么会给项羽国葬的礼节，他的虚伪，狡猾让我越来越感到恶心。

    五月，洛阳。

    那个无赖坐在龙椅上面，虚伪的笑容掩盖着他虚伪的本质。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下面的臣民高声叫着。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和他也跪在下面，发出同样的声音。

    耳边，突然的响起了久违的楚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