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维特

    回来的路上堵车了，心也堵着。

    朋友主动和我搭腔，我只是勉强应几声。脑子里，心里都是前晚的事。

    车子走走停停，忽而一大步，忽而又一小脚，我的视线恍惚，处处都是你的影子，挥不去丢不开的离愁别绪。虽然我们确不曾有过真正的开始，也不曾有正式的告别。

    那些秃秃的的黄黄的山脊，像给抽打过似的创伤满布。裸露的山的肌肤，和杂乱的野草，和落魄的残雪搅在一处。

    熬到下午，终于通车了。心也随着飞驰的车字轻快了许多。开始和朋友说些玩笑的话，说心里的话。其实在我去的时候，他便劝我即使遇见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而我还是执拗着，依我的心行事。

    离近黄昏的时候，终于到家了，开门，进屋。旧有的一切如故，只是陌生了许多。感觉它们在我迈进门来的那一刻，便集体将眼睛一起盯住我，射过来。我不躲避，在门口站着，停了好久，抬头看到每日每夜最亲近我的电脑，然后呼啦啦地想起你——一种生死别离的痛伤攫夺住我的心，泪水到眼眶打了个转，被我咽回去。

    坐在沙发上，抬头，盯住对面墙上的挂钟，很大声大脚地走着；它不理会是什么心情。我的心却随着它的脚步一圈一圈地拧紧，终于扭不动了，破成一行行的热泪，流了满面。

    一个人，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看着那些和我毫不相干的路人，想想自己，到觉得自己是不和他们同宗的异类。

    不觉间，已在半山了，萎草倒向两边，裸出一条曲折的山路。有春天的息气将冬日冻在路下的残雪软化了，脚下每一步都苏松。落日的余辉，惨然地洒在迂曲的山路上，暮色慢慢吞去一切山的形体。有清晰的狗吠入耳。

    父亲见我进门，很以外，当头就问这问那，我一一回答，不漏掉一句。我是有愧于父亲的。父亲说，房子没人住老空着是要坏的，所以便租予两个年轻的夫妇。而那些不被我带走的遗落许多年的书籍，便成堆地迁徙到父亲的屋了。而我来的原因，也不过是想好好对了它们哭一场而已，将它们曾经予我的一切归还回去。而现在也不必了。

    远远地，踮着脚，看原先我所寄居的小屋，现在已改了主人。灯光从方格子窗里透出来，碎破的镜子一样映贴在地上。那半臂的残松暗淡的枝条从屋的一宇探下来，和原先一样的姿势。只是那矮矮的断墙在夜色中显得更沧桑了些。

    山下的楼宇，像覆没在黑色的海里，那无限灿亮而又密集的灯火好似摇曳在浪尖上的浮舟，远远地，有无法控制的生命在跃动。

    踅身，进屋，在书堆里拔出那本少年维特，掖在怀里，伴着初开的清清的月，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