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中午,自公司下班,回到租的房子,吃午饭。
进门忽听到屋檐下传来“叽叽喳喳”的嫩弱的鸟叫声,抬头,只见一个崭新的燕窝,垒在房东家门上面的屋檐下。
两只羽毛未丰的幼燕,自窝内探出圆圆的小脑袋,对着天空,张着嫩黄的小嘴不停的叫。一只小燕忽将屁股翘出窝外,一挤“叭”一泡燕屎便落在门前地上。
地上,光光的,房东太太仔细打扫过,很难看出有燕屎的痕迹。
房东太太见我在看燕窝,面上泛起喜悦的神色,一面打扫燕屎,一面佯装不高兴的说:“烦死人,自从垒了这个窝,天天叫的不得安生;进出门还要提防着,一不小心,一泡燕屎便落在头上”
我笑着说:“这说明你们家庭和睦,燕临和睦家嘛!不和睦幸福的家,燕儿是不会来筑巢的。”
房东太太听了,面上的笑容在仰止不住,咧着嘴笑了。
小燕们忽然叫的欢快起来,原来两只老燕飞了回来,嘴里还各叼着一条虫子。老燕们轮流站在窝边给小燕喂食,小燕们叫的更欢快了。屋檐下一片生机勃勃。
这时下地的房东抗锄收工回家,房东的儿子也背书包放学了。一家三口说笑着进屋吃午饭。
又看了一会儿老燕喂食,我回到自己租的屋子里,对站在灶前正忙着做饭的未婚妻,不由得说:“小的时候,我家屋檐下,也有一窝燕。它们一连几年都住在那儿呢。”
那时侯,自然还有爸爸、妈妈。
爸爸农忙时耕种,农闲时与叔叔们外出,走村过店,给人家做沙发、吊天花板,以手艺挣俩钱贴补家用。妈妈在家操持家务,有空暇就给下乡兜货的人做点小工艺品,赚点钱。我天天上幼儿园。
一家人美满和睦,幸幸福福。
屋檐下一窝燕,自我刚想事的时候,便飞来住在那儿,年年春天也不换地方。
妈妈很是喜欢那窝燕儿,常常一脸幸福满足的久久看它们在屋檐下嬉戏;平日里也是不辞辛烦的打扫它们的粪便,时常还撒几把粮食天井里让它们啄食。燕临和睦家,就是那时妈妈对爸爸说的,我听到记住了。
记忆中燕儿非常忙碌,它们背着小剪刀结伴在天空中飞过来、飞过去,从不白日在窝里歇着不动。我见了觉得可怜,问爸爸:“它们为甚么不歇一歇呢?天天这么飞,不累吗?”
爸爸笑了,对我说:“它们还不到歇息的时候;它们正年轻,不累。”
燕儿似乎很胆小。一次它们站屋檐下休息,互相亲昵的为对方梳理羽毛。天空中忽传来飞机飞过的“隆隆”声,两只燕儿吓的在天井中乱飞。
我“哈哈”大笑,进屋对正吃饭的爸爸、妈妈说:“燕儿真胆小,让飞机声音吓的乱飞。”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和我一样。”
我那时胆子特小,晚上到门外撒尿,还要妈妈陪着。
爸爸妈妈听了,对望了一眼,笑了。
幸福的时光在叽叽喳喳中流过,好象并不长久。
妈妈忽然得了一种很奇怪、很难治的病,叫“红斑狼疮”在我上小学一年纪的时候。自那时起,爸爸带着妈妈辗转各大城市的医院治疗,我随着爷爷、奶奶生活。家门一锁就是几个月。
第二年春,屋檐下的那窝燕儿,没有再来,只剩下一个旧旧的巢。
妈妈终于去世。两年后,父亲又因车祸丧生。我,被爷爷、奶奶收养。
爷爷脾气急燥严厉,对我期望甚殷,稍做错事,便要很凶的责骂。庭院中常充斥着他愤怒的叱责声,以及不堪疲惫的长吁短嘘声:
“唉,你多时才能长大,才能懂事?”
“不要只顾玩儿,温习功课去,没出息。”
家的屋檐下,一直再没有燕子来筑巢。
我渐渐长大,中专毕业后,离开了家乡。在外一直漂泊了两年,居无定所。后来进了这家公司,恋爱上了现在的对象,方渐渐安定下来。
后来结了婚,又租了房子住。我们买了油盐酱醋、盆碗锅灶,俨然居家过日子光景。
可我总觉生活中缺少点什么。
“如果我们屋檐下,也有一双燕儿来垒巢,该多好啊!”我叹着气,对妻说。
我与妻正年轻,又乍结合,生活在一起磕碰是难免的。而在我身上,又遗留了爷爷急燥的坏脾气的影子。生性温柔忍耐的她总忍让着我,但有时急了也会与我吵上几句。
喜欢和睦的燕子,是不会来这儿筑上一个巢的。况且,这终究也不是自己的家。
望着妻瘦瘦的身形,——这是白日工作,晚上洗衣做饭忙于家务的见证,我心中泛起深深的愧疚。
我想,等以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和睦家庭的屋檐下,在明媚的春日里,能不能有一双春燕,来筑上一个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