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乡长”其实姓贺,名良金,曾担任西河乡副乡长。会喝酒,两、三斤不醉,远近闻名,起初人称“喝两斤”后来被大伙尊为“喝乡长”这名号是有来头的。
“喝乡长”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有绿林好汉的豪气,父亲多年当大队支书,1987年春,20岁的他被内招到西河乡政府从事后勤服务工作,虽是工人,但以工代干,比起泥腿子还是风光无限,在乡政府传达室,接接电话,发发报纸,也蛮优哉游哉的。
南阳河冲出南阳山,在河西冲积出肥沃的西河乡,一马平川,阡陌交错、水网纵横。水稻、棉花、油菜、瓜果、鱼虾样样产,可谓鱼米之乡。
邻县南阳乡就不同了,山高林密、千沟万壑,纵有无尽山珍,却因路难行,藏在深闺人未识,唯一的出马路要经过西河乡,虽是近邻,但隔着县,乡与乡间的近20公里的道路长期断头,南阳乡的老百姓意见很大,多次要求把断头路修通。
一大早,南阳乡党委田书记就打来电话,邀请西河乡党委马书记带队到南阳商量修路之事,马书记爽快答应。
这南阳虽山大路难行,可是到处都是山珍野味,原汁原味的绿色食品,尤其是南阳土老烧,古法酿制,堪比茅台、郎酒。
放下电话,马书记叫来林乡长,商量到南阳乡“考察’”事宜,尤其是“谈判”要点,马书记说:“这南西公路对我们来说无所谓,可对南阳却是交通命脉,我们要价要狠一点,不能有丝毫妇人之仁,”林乡长表示完全赞同。
接着商量参与“考察”的人选,分管交通的叶副书记、曾副乡长,党委办秦主任,财政所佟所长、派出所金所长、交通管理站胡站长。田书记说:“这些人战斗力都蛮强,不过清一色大老爷们,也蛮丢人的,把文化站徐站长带上,她人长得秀气、嘴甜,关键时刻还能闷几杯。”
林乡长表示同意,同时建议把贺良金带上,马书记不解:“带个搞收发的,人家会笑话的。”
林乡长说:“您不知道,他酒量好,三、四斤不在话下,人家今天有备而请,必有高手,关键时刻,他不就发挥作用了。”
马书记说:“那他算什么身份呢?”
林乡长说:“还不是您口里一句话,分管工业的‘贺副乡长’呗!”
马书记听后连连赞同,叮嘱林乡长好好交代贺良金,不要瞎说,只管喝酒,别露了馅。
事情敲定,党委办秦主任通知一干人到乡政府集合,马书记做出发前重要指示,一行人边听边点头,马书记还不失时机的搞了个小演习:“贺副乡长,贺副乡长”连喊几声贺良金才反应过来,一干人哈哈大笑。
金所长警车开道,大伙分乘三辆车向南阳乡进发。
车队在南西公路上颠簸着。马书记随着车辆的起伏不时骂上两句:“妈的,这真不是人走的路。”
为缓解气氛,交管站胡站长来了一个段子:“说河东镇来了一个年轻的镇长,开着一辆破吉普下乡体察民情,村道狭窄,坑坑洼洼,前面一个老爷子赶着一头种猪子,乡下人管种猪为‘男猫子’,不紧不忙的走着,司机打了几回喇叭,老爷子就是不让,没办法,小镇长只好下车,对老爷子客气的说:‘大爷,您能不能让我们先走啊’,老爷子说:‘让你?你晓不晓得它管多大的地方,它可管一个镇呢’,小镇长听罢耳红脸赤,赶忙打趣到:‘老大爷,您这个男猫子还蛮嫩呢’,老爷子生气的答到:‘它再嫩,也可以管一个镇’,小镇长赶忙改口:‘我是说它有点秧’,老爷子更生气了:‘你说它秧,它还管一个乡呢!’”
胡站长说完,一车人哈哈大笑,马书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虎着脸说:“老胡你再瞎胡诌,小心我撤了你的站长,”老胡厚着脸皮说:“撤了站长给您秘书呗!”
转眼车队进了南阳集镇,集镇口还挂了横幅:“热烈欢迎西河乡党政领导到南阳指导工作!”搞得蛮隆重的。
车队进了南阳乡政府,田书记带着一干人马在乡政府门口迎接,马书记一一介绍西河乡来访人员,人高马大、黑古溜秋的贺良金,好像水泊梁山上的黑旋风,硬是把南阳乡一干人给吓麻了,直到介绍文化站徐站长,田书记才放松紧张的肌肉,微笑着拉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南阳乡虽然穷,但恪守着“当家要紧,待客要松”的古训,会议室亮亮堂堂,各种名贵水果、高档烟摆满一桌子,主宾依次落座,田书记主持会议,南阳乡饶乡长致欢迎辞,钱副书记就南西公路断头路修通工程做方案说明,双方就西河乡占地补偿、清苗费、公路构建物补偿等进行了“艰苦”的谈判,中午12时整,达成最终协议,两乡间这条断头公路,有10多公里占用西河乡的土地,说是占地也不完全对,两乡间的这条路,只不过窄了点,路面都是坑坑洼洼,南阳乡答应每年补偿河西乡50万元,连续补偿5年,南阳乡是国家级贫困乡,每年有扶贫资金数百万,这笔钱是可以拿来修路的,而修路的各种补偿也是必须的,西河乡每年财政收入也就500多万元,还包括虚报的数字,这50万就是一年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皆大欢喜。
“下一个节目,进餐”田书记一声令下,大家乘车来到乡政府定点餐馆南阳仙境,这家隐秘在原始森林中的餐馆,外面普普通通,里面可了不得,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卡拉ok、包间小套,一应俱全,主宾双方近30人,在一个大厅分坐两桌,主宾交叉搭配。野鸡肉、野猪肉、狍子肉、黄鼠狼肉、山乌龟肉,都是名贵山野味,一坛坛土老烧醇香扑鼻。
田书记端起酒杯,简短的祝酒辞后,主宾共饮第一杯,那年月酒桌上兴“幺二五”的杯子一口闷“幺二五”就是一两二钱五一杯,接着主人在田书记带领下,一一敬来宾,马书记带领来宾一一回敬主人,第一轮敬酒告一段落,席间,主宾双方段子高手不时来一段精彩的段子,赢得满堂喝彩。
第二轮,双方派出得力干将,开始互相敬酒,这时候,主要火力都集中在双方的一二把手上,南阳乡武装部长,军人出身,部队锻炼出来的酒精胃,性格直爽,马书记、林乡长、叶副书记,每人连闷两杯,末了,和在座的一起再闷两杯,一句话总结:“喝了这杯酒,都当亲戚走,从南阳走到西河口,情妹子留我住一宿”全场掌声,有人喊到:“部长在西河找到情妹子没有?”
文化站徐站长十分灵巧,不等马书记发话,端起酒杯款款深情的走到田书记身旁:“田书记,小女子酒量有限,今个儿就敬您一个人了,我敬您步步高升,这步步高升呢我给您算一算,您现在是科级,还有处级、厅级、省级等着您升呢,将来呀,您还要成为我们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呢,还要升四级呢,咱们就闷喝四杯吧,也是四季发财哟!”田书记也是能言善辩之人,被眼前这俏女子的话说的竟然无话可答了,只好端起杯,一个“喝”字了事。徐站长接着和南阳乡的同志们共闷两杯,总结到:“都说西河女子俏,南阳汉子帅酷了,南西公路早修通,你我再续秦晋好,”“好诗、好诗!我们要和徐站长续秦晋之好!”全场喝彩声一片。南阳绕乡长激动的赞到:“想不到徐站长还是个才女啊!”这一轮闷下去,双方人马都渐渐招架不住,林乡长给贺良金使了个眼色,贺良金拧起酒壶,来到田书记身旁:“贺副乡长来献丑,凡是亲戚两杯酒,河西来到南阳山,今儿不醉我不走!”看不出,这蛮大汉还会吟诗做对,南阳的同志们那经得住这样的刺激,个个打起精神,齐声喊道:“喝!喝!喝!”他们满以为这一圈下来,贺良金会现场直播,哪晓得这人脸不变色心不跳,每人闷了两杯,竟然泰然自若稳稳当当的回到座位上,南阳这边,道是倒了一大片,那个“酒精”考验的武装部长还第一个现场直播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下午三点多,西河乡的同志们相互搀扶着上了车,南阳乡好歹还有几个半醒的同志,蹿蹿跌跌的前去送行。
贺良金在南阳的表现,令众人刮目相看,每天在乡政府里,总有人打趣的称他为“贺乡长”久而久之,便叫成了“喝乡长”
贺良金这酒是喝出名了,可干的还是传达室的工作。但是西河乡和南阳乡的迎来送往“喝乡长”是必须参加的,要不让人家南阳乡的可人看出毛病来,就麻烦大了。
2000年秋天,三年一次的乡政府换届选举就要来临。县委组织部给西河派来一个叫司马驹的大学生,内部消息是省农业厅司马千里处长的公子,来镀镀金。上级十分重视,安排司马驹来担任副乡长,争取三年正科,五年副处。司马千里处长分管农业综合开发,县里争取资金、申报项目全靠司马千里处长帮忙。
马书记十分头疼,这么一个毛孩子,乡政府哪一个资格都比他老,农村工作经验都比他丰富,又是差额选举,搞的不好选调了怎么交差呢?一阵冥思苦想,终于打定主意,让贺良金参加陪选,一个收发室的工人,谅那些人大代表也不敢选贺良金当副乡长,人代会前,再多做些细致的工作,应该不会有问题。
乡人代会如期举行,马书记、林乡长、叶副书记反复到各代表团做工作,选举前,马书记重点介绍司马驹的学历、能力。
等到选举结果出来,马书记还是傻眼了,司马驹落选了,何良金奇迹般的得了95%的票。
原来,几个村的老书记早就在一起合计:“20岁的毛头小子,家都不会当,怎么当副乡长,这不是瞎胡闹吗?在城里生城里长,怎么知道农村工作的难度,这收粮收款、刮宫引产,没有两把刷子,怎么搞得拢?就是贺良金这样的人,对农村工作也比这毛头小子清楚,这回我们都要分头工作,选贺良金也不选这小子”老书记们的影响力不可小觑,乡村的人大代表也实在,硬生生的把贺良金推上副乡长的位置,这回假戏真做,成了“贺副乡长”了。
人大选举结果具有法律效力,县委组织部、乡党委都得接受,无可奈何,组织部与乡党委协商,安排司马驹直接进党委班子,还是副科级,这回不要人大代表选举了。
阴差阳错,贺良金当上了副乡长,马书记也只有接受这个事实,安排他分管什么工作呢?绞尽脑汁,最后马书记决定,贺良金分管计划生育,联系南头村,这农村计划生育是人见人让的工作,说破嘴皮子跑断退,年年总有超生的,为这,前几任分管副乡长都挨过县里批评,西河乡这几年老是评不上县里的先进,多因计划生育一票否决,让贺良金去抓计划生育,反正也抓不出成绩,依他的性格,挨几回批评,搞不好还落个处分,他也就主动申请辞职了,这样也好给县委组织部、乡党委挽回一些面子。这南头村是全乡最偏的一个村,自古就出刁民,年年三提五统、农业税都完不成,没有哪个乡干部愿意去蹲点,让贺良金去,给他来个下马威,为难为难他。主意一定,马书记在党委会上提出新一届乡党委、政府的分工和联系村安排,所有党委委员一致同意。红头文件一发,贺良金稀里糊涂的就开始分管这天下第一难的计划生育工作,联系南头村。
春种夏收刚刚结束,暑气袭人。乡政府召开春季三提五统和农业税征收大会,会议十分简单,叶副书记主持会议,林乡长安排工作,马书记做重要指示:“七月一日前,每个村三提五统、农业税必须完成全年任务的60%,用实际行动迎接党的生日。钱怎么收,费从哪里来,联系村的乡干部、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自己想法。六、七月份乡干部工资发一半,剩余的完成任务后发齐,另外按5%给予奖励。”
散会了,乡干部、村干部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没了精神。这年月,农村收费就像当年还乡团进村,老百姓看见干部来了就关门闭户。分田到户之初,税负稍轻,农资价格也不贵,老百姓还能够主动交各种税费,现在,税负越来越重,农资价格飙涨,种田基本没得赚的,谁愿意交啊。
乡干部、村干部一改往日散会进就进餐馆搓一顿的做法,各自心事重重的往家里走。贺良金喊住南头村李书记和王村长,说到:“我接你们吃饭,算是到你们村报到了”李书记、王村长一愣,过去都是村干部接乡干部上馆子,今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乡干部接村干部上馆子,上就上,怕啥呀!在西河街徐记餐馆,南头村的几个头头脑脑和贺良金点了一桌菜,大家小抹了几牌,开始喝酒,李书记、王村长先敬了贺良金一杯,祝他当上副乡长,贺良金回敬南头村干部一人一杯,大伙被贺副乡长的直爽给惊呆了。临分手,贺副乡长说:“明天我到你们村看看去。”
第二天一大早,贺良金骑上他那辆破旧的嘉陵70两轮摩托车,哼着小曲直奔南头村。在村委会,李书记、王村长一个劲的叫苦,南头村全乡最穷,就千把亩薄地,200户人家,全年三提五统、农业税二十几万,哪儿弄钱来交啊?贺良金赶忙打断:“今天不说这个,就聊聊村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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