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海

    夏天的清晨，当彤红的太阳从东方慢慢跃出海面时，我已经牵着母亲的手漫步在海边的沙滩上。海水已渐渐退潮，海浪缓慢地一波波涌上来又退下去。不时有浪花悄无声息地涌向你的脚下，我看到母亲像个孩子似的慌忙向后躲闪，几番下来，因为躲闪不及，最后海水还是把母亲的鞋和裤子打湿了，看到脚下清澈的海水，母亲索性俯下身去，用双手掬起海水，洗起脸来，我没有阻止她。要知道海水是咸的，又苦又涩，比不得泉水甘软。但只要母亲开心，随她玩吧。

    我问母亲：“大海好吗？喜欢来看海吗？”

    母亲抬眼望着一望无际，海天相连的远处说：“大海当然好，这眼前的海好大呀，茫然望不到边，这大海有边吗？”

    我对母亲说：“这大海有边的，我们现在就站在大海的岸边，大概美国的西海岸，就是这大海的对岸。还有，神话故事里东海龙王就住在这深海下面的宫殿里”

    我牵手母亲一边走着，一边给母亲编着故事。

    母亲已是发如雪，此刻看到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母亲，用鹤发童颜来形容这老太太很贴切。再过两年，母亲就满八十岁了，风霜的岁月经过那么多年，可这却是母亲第一次来到海边看大海。

    母亲对于海的概念，78岁之前，大概只存在于想象中：从电视上看到的海，从故事中听到的海。还有我的老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小河在家门前留下两湾池水，然后又流向远方，汇入大海。大海到底有多大，母亲无法想象？

    其实我很想告诉母亲：“母亲对所有子女倾注的爱和母亲的胸怀有多博大和深厚，大海就有多广阔和深远。”

    母亲一生育有6个子女，5女1子，我是母亲最小的女儿。其实从我记事起，我记得母亲的头发就已经有白发了。记得母亲那双手不停地忙碌从早到晚，为了一家人的生活一直都在勤劳地操持。当时家在农村，虽然父亲在外有微薄的收入，但能养活一家8口人，在那个年代还生活的比较富足而且很幸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现在想想，母亲当年已做的很好。把5个女儿，养育的像5朵花儿一样，在女儿成人之后，从没为女儿们的婚嫁要一分钱的彩礼，也从未干涉过女儿的婚事，把每一个女儿都很体面地嫁出去，只要女儿们过的幸福，也就是母亲的幸福。

    从前，重男轻女的传统观念认为：只有养儿才能防老。所以想当年当母亲生第一个孩子是女娃，再生一个孩子还是女娃时，母亲哭过怨过也曾自卑过。当生到第5个孩子时，母亲才能挺直腰板轻舒一口气，终于有了儿子。

    我曾经问过母亲，您都有儿子了，为什么还要生我？

    母亲说：以为上天还能再送给她一个儿子，谁知还是生了一个女儿。从此以后才打消了再生孩子的念头。

    那个年代的女人，那个年代的母亲，大概都是如此，没有自主，只有奉献。

    其实对所有的孩子而言，母亲和父亲并没有重男轻女地抚养，一样的孩子，一样地爱护。当孩子们都像长硬了翅膀的鸟儿一个个先后离家飞走了，父亲却也因病撇下母亲，撒手归西。

    母亲坚强地挺过了那段失去父亲的孤独岁月，跟着哥嫂一起生活。母亲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帮着哥哥带大孩子，又帮着我照看孩子。

    一年又一年，当孩子的孩子都长大了，不再需要她的看护时，70多岁的母亲却执拗回到了家乡，独自一个人住在老家的老屋里。因为她的母亲我的姥姥还健在。“父母在，不远游！”母亲坚持一个人住在老家，是为了离她的母亲更近一些，更方便地照顾她的母亲。姥姥活到了102岁才去世。送走了姥姥后，母亲才又回到另一个城市和哥嫂生活在一起。

    自从在海边买了房子，我一直想着要接母亲来海边看海。从我告诉母亲的那一天，其实母亲就盼望着，但母亲怕给我增添麻烦，所以一直拒绝着。我也因为没有长假，并且每次来海边也都是来去匆匆，在海边买房子两年多了，却没有实现带母亲看海的诺言。

    今年的第一个带薪长假，我就盘算着一定要带母亲来海边住些日子。8月的一天，这愿望终于成行。78岁的母亲，一生辛苦劳累为他人。再不享受人生今后还有多少时日？并且做子女的也应该帮助母亲享受到晚年的快乐人生。

    当母亲站在海边的时候，我看到母亲的快乐，开心的像个孩子。母亲天天去海边，在海边拣了许多，她认为很漂亮的贝壳，还有一些小石块，她要把这些东西带回家。我知道，这一次海边之行，年老的母亲收获了许多快乐。也许有一天，当母亲做不了别的事情，只能靠回忆打发时间时，在她的记忆中，她终于对大海有了一个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