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的草莓啊!”
七叔抬起头来,看见在他的竹筐前站着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梳着两条很黄的小辫子,圆圆的脸上长着两只大大的眼睛。这时,她嘴里含着一根指头,正盯着七叔摆在地上的草莓看。
“你可以买一点啊。”七叔说。然后,他就装他的烟袋。脸上又堆出他那永远也抹不掉的笑容。
集市逢五必开,而且热闹。五行八作都聚来,兜销自己的东西。在这个季节里,尤其卖山货的多。七叔年年在这个季节里卖草莓。他的草莓好,个儿大,而且鲜。都是他起早顶着露水采的。那时,天刚麻麻亮,七叔就要起来,领着他的花儿狗,到甸子上去。甸子出了村就是,走进去,俯身一看,红辣辣的一片,就像长了一地红红的小灯笼。越采越觉得有趣儿,越采越放不下手。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七叔就背着筐上路了。
七步家住在长坡村。叫长坡村是因为村子在一面朝阳的平平的山坡上。村子的四周都是松林,村前的坡下是一条清清的河。这地方看上去是个极清幽的地方,有人说这地方要出善良人,因为这山势,和着幽静的环境,水土奇异必养奇人。说是说,多少年过去,并未见什么大奇人出现。可是,五年前初春的一天,村上来了两个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袈裟麻鞋。两个人村前村后地看过了,就不住地点头,又挨家挨户的门前瞅瞅。不久,村后的山坡上就建起一座庙来。庙建成,举行佛像开光庆典,来了好多人。这之后,那个和尚带着几个徒弟就住进去。从那之后,长坡村更显得清幽神美。每每早晨,傍晚,晨钟暮鼓悠悠响起,传得远远,又在山间回荡,使村人的心中一点点长起脱俗和清静的感觉。于是,这村子就显得更加平和。人们虽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劳苦,生活平俗,精茶淡饭,但却都过得自自在在,没有争闹和吵架。即使哪家两口子口角起来,也都是争上几句就放开;争得实在凶了,就一齐去找七叔。
七叔是村上辈分最大的人,他做的也是个辈分高的人所做的样子。大家有了争吵的事找他,他总是和和气气地劝解一回,然后朝后坡上一指,说:“找智妙和尚去。”争闹的人听了,就作一回笑,都不好意思起来,互相道着不是,一切又归于平静。
七叔到了闲时,是常常到后山坡上去的。他和智妙和尚谈得来。两个老者席地而坐,一壶清茶,两个杯子,细细地品着,唠些闲事。说得多了,七叔就要听和尚说些人生的道理,有时也听些经文的意思。越听越觉得明白,越明白心里就越霍亮。一点点的便将活着的意义理解成是为别人造福。更觉得多做些善事总是对的。
“喂,卖草莓的,交费。”
七叔正抽着烟袋,忽然有一个很年轻的姑娘用脚尖踢踢他的筐说道。七叔急忙站起来。
“交费,二元。”
“我刚刚交过啦”七叔说。
“那是卫生费”
七叔掏出包钱的手帕,打开,那里全是些零碎的角票。他数够了两元,递给那个姑娘,很歉意地笑着说:“都是零的,你拿好啊。”
“没啥。”姑娘接过钱,忽然低下头看着他的草莓说。“这草莓真好。”
“拿一点吃吧。”七叔开心地笑了。他采草莓卖,是想挣点零花钱,可也是为了有意思。他觉得采到那些可爱的、个子大大的草莓是最大的乐事儿。谁要是夸上他的草莓几句,他的心里比卖了更多的钱还高兴。
“那可不行。”姑娘笑着说。“你给我捡些大的装一杯,我交钱。”
“好好。”七叔捡了一杯,装在一个卷成斗状的纸袋里递给那个姑娘说:“自己采的,你拿着吃吧,不收钱。”
姑娘“咯咯”笑着,丢下两角钱跑开了。
七叔本想追过去。可是姑娘已经融进了人流。他摇摇头,笑着将钱装进兜里。又坐下来吧嗒吧嗒抽烟。
七叔现在的烟已经抽得很少,而且要戒掉,因为智妙和尚跟他说过。抽烟不好,喝酒也不好。人的七情六欲都要克制的。那些欲望在人的心里少了,坏事也就少了,这道理就跟车子拉东西一样,拉得越多,车子坏得越快。七叔觉得有道理,于是不喝酒了,也在控制着抽烟。
要是不到集市上来熬,他是烟袋也不带的。
“这草莓多少钱一杯?”
“两角钱”七叔抬起头,看见两个又膀又壮的小伙子站在他的面前,忙答应着站起来。
“先尝尝行吗?”
“尝吧尝吧。”七叔说着,用手轻轻地翻翻草莓,将一些大个的翻到上边来。
两个小伙子蹲在地上捏起一颗颗的草莓来吃。吃得手指和嘴唇都成了鲜红的颜色,便站起身,说道:“不错,这草莓是山上采的,可不是人工种植的。”
“是啊,山上采的草莓才鲜。而且要起早采,当天卖。隔宿,草莓就要烂,剩下的也都要发霉。”
两个小伙子“嘿嘿”地笑一笑,拍拍手走了。
七叔也笑一笑,就又坐下抽烟。
“这两个年轻人,吃个够,也不买,真不像话。”挨着七叔卖蘑菇的一个妇女有些生气地说道。
“没啥没啥。”七叔依然笑着说,然后将挂在筐沿上、用塑料袋装着的一包大个的草莓摘下来,打开,放在地上透风。那是他特意选出来,要等卖完草莓去送给住在县里的孙女的。他喜欢孙女,那是个逗人的小女孩,就要上学前班了。他记着孙女见着他时,总要嘟着小嘴问他什么时候给她草莓吃,而他就乐呵呵地告诉他要到草莓长出来的时候。“什么时候长出来?”“长出来的时候长出来。”他故意逗孙女追问,小孙女就哈哈笑着,扑到爷爷的身上去。等到草莓真的熟了,七叔就去山上采,采多了就到城里卖,而更重要的是给孙女选出一包最大个儿的送去。
“两角钱一杯,并不贵呀。”那个女人仍觉得不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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