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子婴接过卷起的一小纸张,捻开一目扫去,便望于冷阳西落,远方雪覆群山,银装素裹,星子点点闪烁,相交映辉。
“你收拾一下行李,昨日我们便离开婴落城。”
郑宇森被虞子婴的话惊了一愣:“师叔,您,您是打算去翡翠城?”
“他们可能赶不来了,我们等也是白等。”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虞子婴淡扫眉骨轻佻,将手中寸长的信纸一挥,勾指一弹,一股玄气疾射,噗地一声,纸张四分五裂,片片纸榍飘飘洒洒落地。
“自己看吧。”
郑宇森先是一惊,闻言却敛眉,经虞子婴下巴一抬示意,便撩起衫摆蹲在地面,俯首看着地面那落地十几片纸榍,一片片白花花之中唯有四片是翻转了过来,他狐疑定睛一瞧,但见这四个字依次组合起来读便是:祸、至、无、归。
祸、至、无、归!郑宇森脑袋嗡地一声炸响,面如土灰。
虞子婴瞥了他那绝望的表情一眼,眼神微闪,便是拂掌一挥,那些纸榍便被一道清风一卷统统扫出了窗外,她淡:“祸虽已至,无归却末必是死之劫,毋须太笃定?”
郑宇森闻言这才茫然回过神来,他双眼如濡慕的羔羊,湿辘辘地盯着虞子婴激动道:“对!师叔说得对,无归并非是必死之劫,掌门师门的大伙儿只暂时被耽搁而已,我,师叔,我们去救回他们便是了!”
连掌门与你师傅都为难棘手的事情,你认为你去能帮得了什么忙?虞子婴看着他,心下暗道,可她并没有再次出言打击这貌似精神已濒临边缘的师侄了。
然而虞子婴却不知道,郑宇森之所以能够如此有信心,能够在得知师门遇难时,能够保持冷静镇定,全是因为有她的存在。
在经历师叔种种神迹般的事情后,他认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的师叔,这种信心估计对掌门跟他的师傅他都不一定能如此笃定,但是只要一看师叔那张面无表情,万事于她皆轻描淡写的脸,他便有一种天塌下来,师叔都能撑手抗得起来的感觉。
“我得去跟易城主请辞,关于之前商计西郡围剿影子部队之事,如今师门有难,我等无能歉辞了……”
郑宇森迅速站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他们现在被人打得跟一条条落水狗似刚死里逃生,估计也没有心情去跟你围剿所谓的影子部队,解救西郡了……虞子婴百般无聊地撇撇嘴。
“对了,师叔,您的喉咙到底是怎么好的?朱姑娘不是说您的喉咙必须调理一个月才能正常说话的吗?”
郑宇森走到门边,突然转过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扑来。
虞子婴对他这种刨根问底的个性早已预料到了,翻了个白眼,便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扔给他。
郑宇森反应迅速伸出一只手一接,凉凉的,圆圆的,他摊开一看,却是一个瓷花空瓶子,况且这瓶子甚是眼熟,不正是早上被师叔讨要回去的那个治喉咙的药瓶吗?
“你,你一瓶,都吃了?”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瓶,别问郑宇森是如何知道这个答案的。
“嗯。”
“真吃了?”嗓门骤然提高:“一下吃这么多,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闭嘴!转身!走!”
虞子婴一转身,站在门边的郑宇森便感到一种无言压力喷涌而来,如磅礴海水席卷将他推挤出了房门,接着房门在他错愕的表情中,啪地一声紧闭上了。
虞子婴懒得跟他解释许多,这治喉咙的药的确是被她一整瓶都吞下去了,在她成功将体内的阳元精炼成阳精气之后,便脑中多了一思想法,她假设将药物也利用玄气将最精纯的药效部分粹取提炼出来,那药效自然瞬间便能提升数多倍,最后再施于伤患处,其功效必不言而喻。
有此想法产生,她便去做了,最终她的确成功了,只是需要耗费的玄气量出乎了她意料,虽然需要一个月治愈的喉疾,在最短的时候内治愈不少,可她体内的玄气也被消耗一空。
如今她已经能够正常说话了,但基于速度的情程,她要保护喉咙的长期作用此刻仍需要少说话。
——
福隆客栈入夜前便挂上盏盏粉荷灯笼,客栈小二上楼去请虞子婴前往“凌波亭”用晚膳,说是隔避的客人特意吩咐准备下的。
虞子婴考虑了一下,便披上一件镶边火狐毛,除此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质的披风,她由着卑躬小二在前带路,穿过长巷,越过覆雪花圃,踏上一条石雕桥梁,来到了月下独自淼淼,凌波亭。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暗香已压荼蘼倒,只此寒梅无好枝。
在靠近那一刹那只觉暗香浮动,心清气爽,虞子婴抬睫一看,廊台,幽池之中的水仙花开得正灿烂,那雪片一样洁白的花瓣和那鹅黄的花蕊,妖娆地于月辉下婀娜起舞,那袅娜的姿态瞧着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神韵。
“子婴。”
虞子婴转过视线,看向一片重重水仙花间,那换了一身洁净雪衫的无相,他双眸温润而缱绻地凝视着虞子婴,那静谧的目光仿佛与雪辉银月融为一体。
亭中光洁而精雕细琢,亭外幽碧水池内水仙花妖冶自香清丽绝伦,香花错落有致,廊檐下、石桥间,亭落间,盏盏灯笼凝出昏黄光泽,而他的存在却硬生生将这一池美景压了下去,落于此景,此影,她有一瞬间,分不清究竟是处在幻境抑或是现实。
“子婴,过来。”
他的声音于宁静的夜晚,更显清晰入耳,带了那么几分微熏之意。
虞子婴抬步上前,发现他的视线在她一身衣服上停驻了几秒,便下意识地低下头。
没有人帮忙整理头发,所以她一头细致乌黑的长发,便垂直披于双肩之上,柔颈肤白,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巴掌大的小脸精致若瓷玉娃娃,让人新生喜爱怜惜之情,那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远看,那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般迷惑人……实则,近看才能知道那双眼睛不泛丝毫涟漪,深沉幽深。
她现在穿着一套蝶袖长裙宫装,沐浴时分由客栈的下人送上来的,她当时心中惦记着体内玄气之事,是以并没有留意那个下人于门旁细细低语什么,现在她却有一种恍悟。
若无人吩咐,下人怎么可能替她去买这种看似来价格不菲的衣服,早上看易池神色沉重,忧心忱忱,想必是不会如此细心叮嘱得事无矩细,再论郑宇森她家师侄,看这套衣服风格显然不是他的品味……
更重要的是……这次连肚兜什么的都全部准备妥当?
难道这是——虞子婴眉毛古怪地蹙起,觑向无相——是他买的?
“谢谢……衣服。”
小二退下后,虞子婴启唇开口,接着目光便胶着于他的面目。
却见无相眼神一顿,然后看着她,唇畔浅抿,长睫如三月草长莺飞,浅浅弯下:“不客气。”
果然是他啊。
虞子婴眨了下眼睛,一时无从适应,无相事先在亭中四角放了四个火盆,中央石桌上布满了各色荤素碟盘,精致色香味齐全,灯火靡靡,气氛增添了几分温馨,她坐下之后,无相便落坐于她侧手旁,率先替她先舀了一碗热汤,递于她手边。
伸手接过那香气飘逸的浓汤,虞子婴撇过脸,盯着他,眼中的探究一露无遗,不带掩饰:“为什么要替我做这些事情?”
这种类似于讨好,纡尊降贵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替她做?
无相略感诧异地回视她,她的喉咙……她的眸光很冷,亦很执着,不容他忽视其它,无相视线柔光若腻,看着她当真不明白的表情,微叹一声道:“你,当真不懂?”
“难道你想我替你对付惰皇?”虞子婴苦思到一条可能性。
却不知道,无相闻言表情一僵,手指不着痕迹摩挲了细腻的瓷碗一下,声音多了几分冷质感道:“为何会这么想?”
虞子婴理所当然道:“不然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而因为这一句话,令无相那张略带清冷的面目,染上几分暖意:“你觉得我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