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虞子婴随意应了一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身朝前一倾,二话不说,直接便将人一把给拽扯到马上安摆好。
“现在你就一直坐在我的前面,只要我的视线若想朝前看,便一定会落在你的身上,这样的话,我相信会保持得更久。”她将惰放在马鞍前面,而她则坐后面。
惰被虞子婴暴力而强横的一把,倒也不生气,他修长白皙的手轻轻地覆上她扯着缰强的手,然后侧过脸,双唇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若有似无地摩挲过虞子婴的脸颊,他半阖双睫,墨眸谲光涟漪,细细地感受风拂过她发丝柔软飘过馨香的味道。
“可这样的话……我却看不到你的脸了。”他嘴角扬起牵出一抹笑,不深不浅,这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漂亮弧度,亦或者只是一种他惯于伪善的面具。
一旦他露出这种表情,虞子婴便知道他又开始病发了,她稍微朝后避开他一些,同时双臂因为这个举动而不由自主地将他那纤瘦的腰身拢紧。
——这种姿势与坐姿方位,总有一种男女错调位置的即视感,周围那些不敢插言虞姑娘跟惰皇的“瞎子”表示。
当一个病人发病时,当他又开始无理取闹时,别跟他讲理,因为他此时的逻辑思维已经压根儿就不懂“理”了,他只需要别人顺着他的方向走。
“看不到就感受不到了吗?我一直都在你的身后看着你,只要你回头,我就在。”虞子婴难得能用这么不文艺的语气,文艺了一把语言。
此话一落,惰表示讶异地瞥了虞子婴一眼,显然他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能从虞子婴的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于是他柔美浅淡的嘴畔溢出一朵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本以为这是一截半天敲打不出一声儿的木头村子,但关健时候准备利用人时,这口才跟那甜言蜜语倒是比那花街柳巷子里头的那些才子更懂才啊,难怪啊他们这些个都一一栽在了你的手上,之前我还觉得稀奇,可如今倒是有所体会……但你这利用完人便扔的性子,有时候还着实令人……可恨啊。”
看惰嘴里虽说着狠话,但偏生能够用一种令人毫无防备的慵懒神色说出,他其实可以说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他不想透露的东西,便会被伪装在一张任何人都看不清的百变面具之下。
虞子婴听到他这一番明褒暗贬,处处透着针对恶意的话,表情微微一僵。
她其实知道惰想偏了,其实这也很正常,毕竟虞子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种“软话”,突然挑这种时刻,而他又是在这种阴暗心情之下说出,难勉会给他造成一种错觉。
惰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纯善之人,他的想法多是偏激而黑暗的,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相信别人给予的真心。
当然,虞子婴刚才的话其实也并非由心而发,他将之称为甜言蜜语也没有错,毕竟这些话是她拿来安抚他所用,但是她却是真心实意想令自己改变,与他相处时,她尽力让自己忘掉“任务”,所以她才改了性子说了那么一句“甜言密语”,这一点,她倒是用了心。
可惜,她的“用心”,到了别人耳里就变成了,“别有用心”。
眼下彼此的想法被误会了,而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解释清楚时,这话也就没有接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虞子婴便自觉缄默,并没有再开口。
而正因为她的缄默,她并没有发现前面的惰眸色更阴沉似水了。
虞子婴瞧还剩下两匹马,便让猀华跟巴娜一人一匹分了,而小黑继续叼着娌奴走水路,异域骑兵随便一匹则带上那一对受伤的兄妹,开始朝陆路出发。
——
这一路上,虞子婴是一言不吭,但惰却一改之前懒蛇般一上马背便假寐入眠的状态,开始花样百出。
一会儿是喊累了要下马休息,一会儿是喊饿了要猀华等人起火煮食,一会儿是人有三急需要停歇,一会儿是文艺大发需要停靠在一处见鬼的山坡上看风景……
由于赶路的一群人中除了巴娜跟穆英兄妹外,剩下的全都是惰带来的人,所以他的要求无一不被优先满足,一一应允了。
他就像是一个被家族骄惯的矜贵公子,那一身被惯出来的作列毛病折腾得令人肝火上亢。
虞子婴森森地觉得,他们再不好好地谈一谈,按照眼前这情形再继续走下来,恐怕迎接他们的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一是彻底闹掰翻目成仇,二是……两人的关系再次一切回到革命前,相敬如冰。
无论哪一条路,都是虞子婴不乐意预见的。
在又一次被眉梢间流转着一股轻懒冷意的惰要求着休息的时候,虞子婴面无表情地停下了队伍,她心中有了决定,便对跟在身后的猀华、巴娜他们道:“原地休歇半个时辰,到时候在此汇合。”
不等猀华等人反应,话音一落,虞子婴便直接骑着黑马带着惰一块儿单独地脱离了队伍。
她一路骑马朝着断崖坡上跑去,从崖底刮上来的风冰冷刺骨,吹过脸颊,只觉得生疼生疼,不一会儿,惰跟虞子婴身上的热气几乎全部都一泻而光了,她使劲地鞭打着马身,得得得得得得得——马踢声似要踏碎大地一样迅猛如飞。
由于速度过快,那寒气从领口袖口不停地灌进,无孔不入地使劲往衣服里钻,冷得人直打颤,就像赤身*地掉进冰窟里。
☆、第一百零四章
暮色乌沉一片,微朦胧的紫灰天色令天气呈现出一种宛丘独特的瑰美幻色,虞子婴将光线微弱的渔油灯挂在马脖子上,一晃一晃的幽暗色调因此挥洒出一片斜影,马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但却无论如何颠簸,无论朝前行的速度有多快,都紧紧地靠在一起。
惰并不知道虞子婴究竟打算要做什么,亦有些意外,但这一路毫无目的地奔跑之中,即使他暴露在外的手被寒风吹得几乎快冻僵,他都始终没有开口对她说过一句话。
……只是视线不由得被地面两道紧靠在一起的影子所吸引,眸色深邃复杂,目不转瞬。
终于,他们一路狂奔至一处视野辽阔,却地势陡峭高悬的崖顶之上,虞子婴方一臂一勒缰绳,彻底停止了这一场奔跑。
望高峰而却步,就看不到极顶的风光,锯山崖之上,登上主峰,即使寒流逆卷飚飙,亦顿觉神清气爽,凭栏眺望,顿感一股超凡出世之感油然而生。
远处海天一色,轻纱般的云雾缠绕,海风徐徐,风光谈不上旖旎,远海一片幽黑,墨林的一片鸦锯枯林,幽谷浅灰与石白,眺望更远处,虞子婴看到一片渚红至黑色渐变的石面嶙峋的土脊起伏……
这就是宛丘独有的景色,夜暮下蓝紫渐深的海天轮廓,黑色的海、墨黑的树、灰白的石、黑红的土地……除此之外,再无一丝能够令人感到轻松明亮的颜色。
当又是一阵从崖底打着旋儿、潮湿寒冷的海风吹来时,连虞子婴都觉得面部的皮肤有些干绷发凉,她一只手松开了缰绳,靠后肘弯的手往前移了移,覆上自从上路后便避免与她有身体接解的惰身背上,果然,他裸露在外的手竟然比她的手还低上一些,一触摸上,就像摸上一块柔滑的冰。
虞子婴微微蹙眉,刚才她策马奔驰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他身体禁不住寒意侵袭这一茬,心底不禁打鼓,想着,和解的事情还没有正式起头,她就无形之中,又干了一件得罪人的事情。
“冷吗?……”这不是废话吗!虞子婴后知后觉这话问得太“幸灾乐祸”了,立即将小脸凑上一些,十分正经认真地问了一句:“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兵法上说,无论什么情况想要获得成功,都得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她觉得惰的心情可能……咳咳,是一定不太美,既然谈话的目的达不到缓冲的效果,这一趟就权当他们一起出来……散散心吧。
而惰听了虞子婴的话,已经被她气笑了,他吸了吸鼻子,感觉到鼻腔被堵住,心底一冷晒,声音显得有些闷,漫不经心道:“不用了,既然都来了。我想你特地带着我冒着寒风跑了这么长一段路,必然有很重要的事情对我说,总不该是故意拉着我跑这么一趟来看……风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