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骨头不可遏制地窜上头顶,似乎在脑中炸开绚烂的烟花。
眼前是她细腻修长的脖子和削尖的下巴,鼻下闻着她身上清幽的草木香,心跳越来越快,傅尧徽觉得自己的神志莫名地混沌起来。
那些被她肆意追逐的时光若一道绚烂的光,在他的脑子里炸开,美到极致,却是一闪而逝。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当初无时无刻都能看见身后的人,觉得是无比痛苦的事情;如今渐行渐远,视若陌路,才发现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加叫人绝望。
她追他逃,仓皇之间都不曾仔细端详她的容颜,她的心意,恨不得用最为强大的抵抗力来抵挡那样热烈的目光,却任她在尘埃里挣扎,消散。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惶恐无助、怅然若失,心意无处安,他恍然大悟,身后的那个人早已不见,他跑遍所有的地方,连一点影子都瞧不见,唯剩下回忆在脑海里,在心口翻滚灼伤;他对她有无数的悔意,他想纠缠却不忍她为难,就像现在她在他眼前,最近的地方,仍然不能拥她入怀。
他闭了闭眼睛,颤声道:“对不起。”
陆瑾佩正专心致志地给他缠上绷带,闻声却愣了一愣,瞬而又释然了,在他身后打了个结,将他的衣服披好,俯身抱了抱他道:“没关系。”
他们二人这一生纠缠的岁月,最终不过抵不过这么两句话,仅此而已。
☆、那个值得敬仰的汉子(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火山又回来了,丢了一章,我又走了……我耐你们……
东鹊因为被她绑的事情和陆瑾佩闹了一天别扭,后来又听闻她假借她的名义给皇上又去了一份小报告,不用问肯定三言两语把事情遮掩了,说不定还有更为狗腿的话,所以她又和陆瑾佩闹了一天别扭。
东鹊猜的一点都没有错,陆瑾佩在信里极尽谄媚之事,谄媚到秦作庭都有些不相信这是陆瑾佩了。
自从陆瑾佩出了远门,秦作庭就有点不正常。想她是自不消说,什么毛病都来了,情绪烦躁,莫名兴奋,愁肠百转,长吁短叹,弄得太医一天八遍往清华殿跑,恨不得就住在里头;在身边伺候的人因为精神紧张,压力过大,常常惹些事端。比如,伺候笔墨的小安子手一抖就把整个墨锭子甩飞了,从桌上弹到地上跪着的丞相的脑门上,端端正正地盖了方印,老头差点气死。
因为陛下接到了关于太后的消息过于兴奋,没来得及处理他。
秦作庭兴奋的原因无外乎有人汇报陆瑾佩规规矩矩地调查陆家的事情,忙得不亦乐乎,剩下的时间都是用来想他的,想回宫来陪着他……他不禁觉得奇怪,他认识的陆瑾佩是这种性格么?不过一想到她在惦记他,他就无比的兴奋,奏折也不批了,托着腮在想陆瑾佩此时在做什么?是在想他还是在调查事情?
陆太后最近在陆家军被软禁的营地里漫无目的瞎晃荡,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人说说合适的话,来证实自己的猜测,找着找着,就遇上个人。
这几天和人唠闲嗑得到支离破碎的消息拼拼凑凑,和那日振远隘口不着调的两个士卒说得如出一辙。传到边隘的消息确实是陆家二子之事尚未证实,暴虐的新皇就将陆家满门抄斩,士卒不服,才引起的哗变。
出自傅老头的门下的学生安抚使赵岑,因着假传消息,瞒报军情,欺上罔下,傅尧徽进了隘口当日便判了立斩,威震三军,算是给了一个交代,陆家军的情绪倒是缓上了那么一缓。
她才找到的这个人呢,名唤郭航,原来是在陆瑾铭手底下听差,套近乎了一整天才愿意说实话:“小人本在陆大将军帐前听差,安抚使赵岑来得时候便一直伺候着。那赵大人是个文官,舞文弄墨得很是在行,这打仗着实不行,偏生又极是热心肠,明着暗着撺掇二位将军去攻打北地。”
对于这样的酸儒书生,陆瑾佩倒是可以理解。出身名门,青云直上,望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乘风逍遥,内心的豪情壮志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么,有几个不铁血衷肠的,瞧着宵小之徒犯我国邦,就如同上好的一张宣纸,叫人撒了点墨,这一处那一块的,看着扎眼,不是把那些墨点子弄死,就是被它们弄死,心中焦急,不择手段也情有可原。
陆瑾佩好心好意地拍了怕至今仍是怒气冲冲的郭航肩头,表示安慰,听他接着说:“第三日还熬了个通宵,写了一份千言的谏将军十思疏,扬扬洒洒地在营地里头宣扬,主张捉拿北地奸细,挑出军营内鬼,驱逐北地商人,收复北地七国,以耀我大靖国威云云。”
陆瑾佩讶异,这位郭大人着实爱国爱得太高深莫测了些。
“二位陆将军当然不能紧着他闹,劝慰了几番。不料那郭大人竟也生了气,方言要投笔从戎,以报天恩。不成想过了几日夜里,领着百十来号人出城往北地去了。”
但凡这种胸怀天下苍生福祉,为了这个崇高理想不顾个人安危而奋斗的汉子,都是值得敬仰的汉子。
陆瑾佩本想挑个指头感叹一番,瞧着郭家小兄弟一脸恨不得生啃了那位郭大人的模样,终究还是把话头吞巴吞巴憋回肚子里。
“到底是皇上派来的人,小人生怕出了意外,便叫人给二位将军留了口信随了郭大人一同出了城。天亮时,瞧见了北地的城防,还有一队暗哨,我们伤亡惨重之时,二将军赶来,叫小人护着赵大人先回城,他们断后。待小人们回到隘口,就见骑马的黑衣蒙面人,约莫上百,从打开的城门里涌了出来,他们并未有心思交战,直往北地而去。小人带着人阻拦不住,带了些弟兄就往城里赶,就见,一地的尸体,连,连陆大将军也……”
郭航抹了一把眼泪,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北方,不再说话。
这么段隐情大概就是这些经历过的陆家士卒方能说得清楚明白,一众人只盯着振远隘口哗变的事情,倒把郭航隐瞒不报的细节抛在脑后了。
郭航转过头来接着道:“由于事情发生的突然,傅家的人到得很晚。幸存下来的小人也成了怀疑的对象,便从那时后迁到后营里来,半是养伤半是监视,只是从不肯再要小人等靠近军械。”
这种事情稀松平常,陆傅两家因着两个好斗的老爷子,没事也能打得鸡飞狗跳。何况陆老爷子生辰上傅老头来了一尊送子观音,气得老爷子一蹦三尺高,拽了鸡毛掸子撵了老傅头半条街,直到老傅头慌不择路钻进女子茅房,被一通好打,老爷子才罢了手。
由此可见,积怨深的天怒人怨,都不惜摆到明面上气不死你也要给你添个堵,何况眼皮子底下闹了这么大的事,没有理由不落井下石,扬眉吐气一番。
又听郭航接茬说道:“第二日就有兄弟听说陆二将军降了北地,还领了一波北地的士兵赶来劝降。那安抚使才递了折子进京求皇上定夺,不曾想不几日,赵大人给小人们传来的消息竟是皇上不问青红皂白将陆家抄斩。无奈,小人和弟兄们被软禁于此,若是行动自由些,定要上京讨个说法。”
看吧,人家傅家缴了你们的兵器也不是全无道理,你们负了伤都不老实,企图和他们斗上一斗;若是兵器在手,天下我有,哎哟,直捣京城,莫说他们傅家,连皇上也没得玩了。
郭航看了陆瑾佩一眼,叹了一口气:“我们一群残兵败将成不了气候,听说他们振远隘口的弟兄气愤不过,哗变了,不知眼下……”
陆瑾佩起身,利落地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眯着眼睛道:“皇上抄斩陆家的原因是振远隘口哗变,如今已全数斩杀,多谢这位兄弟,告辞。”
至此,陆瑾佩拼凑拼凑这些天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大致是弄明白了这么个抓心挠肝的真相。不过也不排除陆家的弟兄们怎么瞧傅家怎么不顺眼,有的没的脏水可了劲得泼。
她也没瞧郭航的表情,往前行了几步,就听后面的人低低地哽咽:“怎么就能这样呢?”也不知说的是陆家抄家的原因,还是振远隘口的士卒全数斩杀的消息,事情业已定局,也无心细究别人的想法。
陆瑾佩觉得自己很憋屈,因为她想把那个死去的安抚使赵大人翻出来鞭尸,问候一声,但是她也只能想想罢了。从头到尾,全是这么一个忧国忧民的货色明里暗里地把陆家往死地里推,不过如今死无对证,只能说傅尧徽把他杀得还真是时候,不然估摸着自己会忍不住先把他往死里折磨一番。
一直憋屈到晚上,心地善良的佩姑娘终究还是忍不住去了城楼折磨傅尧徽。
白日里的出战打得北地联军缩头缩脑,高挂免战,不肯出来,任靖军骂得狗血淋头也瞧不着风吹草动的。
由此士气高昂的靖军更加兴奋,入了夜还在擦拭着油亮油亮的枪械,印着明亮的月光险些晃瞎陆瑾佩的贼眉鼠目。
每一处城垛都有一个意气风发的守卫执了一杆明亮的长枪岿然不动,盔甲上似有一层薄薄的寒冰,目光炯炯地瞪着黑暗夜空里灯火昏暗的北地联营。
要不是有傅尧徽约束着,恨不得肋生双翅就这么着飞下去打得你死我活,可见那位满口跑舌头的赵岑大人,写一份谏将军十思疏还是比较淡然地处事方法。
陆瑾佩走了两步,就见被一众谋士围得水泄不通的傅尧徽,盔明甲亮,猛地回过头来厉声喝问:“什么人?”一脸的森冷,厚厚的结了一层冰似的,冻得人直打哆嗦,虽然面目英挺俊朗,也叫人望而生畏。
果然这边塞隘口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都染了一身嗜杀的坏毛病。你说万一回京,瞧着自小玩到大的禽兽不那么顺眼,手起刀落……娘嘞,简直可怕的不能自已。
被吓坏了的佩姑娘哆哆嗦嗦地正准备给面色不善的傅大将军行礼,她真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就见傅尧徽面目也和善了许多,几步跨过来,示意她去那幽暗僻静的城墙拐角处说话。